第七百三十壹章 妳可知朕壹番苦心?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7
徐誌穹就著壹碟子腌黃瓜和拌薺菜,吃了三張油餅和兩大碗稀飯。
夏琥道:“本想回京城罰惡司,借乘風樓給妳買些熏肉來,這麽糙劣的粥飯,怕妳咽不下去。”
“這粥香甜的緊,我也是過慣苦日子的,哪有那麽口刁?”徐誌穹抹了抹嘴,伸了個懶腰,笑吟吟的看著娘子。
夏琥臉頰微紅,埋怨壹句道:“看什麽,吃飽喝足,且去長史堂歇息吧。”
徐誌穹搖頭道:“今夜不去長史堂了,就在娘子這裏歇息。”
“沒羞臊,”夏琥嗔怪道,“這是道門的地方,豈能容妳亂來。”
“這怎麽是亂來,咱們這是為道門開枝散葉。”
夏琥推了徐誌穹壹把:“越說越沒臉皮,趕緊走吧,莫叫人說閑話。”
徐誌穹左右看看道:“哪有人說閑話?六品中郎只有妳和卓靈兒,卓靈兒去了陰司,這附近連個人都沒有。”
“怎說沒有人?”門外傳來壹個男子的聲音。
夏琥驚呼壹聲:“莫要胡鬧,錢大哥來了。”
徐誌穹垂著眼角,推開了房門,看到錢立牧站在院子當中。
“錢大哥,這麽晚了,有事明天再說。”
錢立牧笑道:“既是知道晚了,且去長史堂歇息吧。”
徐誌穹道:“小弟有傷在身,今晚還需娘子照顧,就在中郎館留宿了。”
錢立牧搖頭道:“這卻不妥吧,夏中郎是姑娘家,若是讓妳在這住了,豈不壞了人家名聲?”
徐誌穹笑道:“我們是正經夫妻,哪能壞了名聲?”
錢立牧高喊壹聲道:“夏中郎,妳和馬長史這對夫妻,正經麽!”
這壹聲拷問,在罰惡司上空久久回蕩。
夏琥臊的不知往何處躲藏,恨不得上前堵住錢立牧的嘴。
徐誌穹沈下臉道:“錢大哥,妳這到底是為哪般?”
錢立牧笑壹聲道:“兄弟,我住了好幾天的長史堂了,長史堂那麽好的地方,我不舍得獨占,怎麽也得拉著兄弟妳壹塊去住!”
徐誌穹咂咂嘴唇道:“中郎館壹共修好了十間,妳若是不願住長史堂,可以先到中郎館暫住。”
“那不行啊,我是堂堂長史,住中郎館像什麽樣子?”錢立牧笑的很是深沈,“兄弟,妳讓大小判官都住在罰惡司,妳自己壹天都沒住,這卻像什麽樣子,長史就該住在長史堂,長史就該有個表率,妳且跟我走吧!”
夏琥在身後道:“長史堂到底什麽樣子?我也想去看看!”
“好呀!”錢立牧壹笑,“夏中郎壹並跟著去吧,且去那長史堂開開眼界!”
徐誌穹連連搖頭道:“去不得,眼下還去不得,錢大哥,咱們今夜就去長史堂住著吧。”
中郎館通往長史堂的城門,始終鎖著,不許其他人進入。
錢立牧打開門鎖,帶著徐誌穹走了進去。
“長史堂共二十八座,我住在北邊第二座,兄弟,妳也選壹座。”
徐誌穹知道錢立牧心裏有怨氣,今夜只能在長史堂陪他住壹晚。
“我住東邊吧。”徐誌穹選了東邊第三座,這座長史堂,多少還完整些。
“兄弟,好生歇息。”錢立牧抱拳離去。
徐誌穹站在門口,猶豫了半響。
要不還是去侯爵府吧。
若是覺得侯爵府不安全,去玉瑤宮也好。
若是覺得玉瑤宮也不合適,幹脆就去中郎院睡壹晚。
徐誌穹斟酌許久,最終還是進了長史堂。
錢立牧確實該有怨氣,他不是千乘國的判官,還住在了千乘罰惡司,我是千乘罰惡司長史,也確實該做個表率。
徐誌穹推開長史堂大門,進了院子。
長史堂前後有三重院子,左右也有三重院子。
前院的院墻很完整,但滿院子殘垣斷壁,並沒有完整的房間,暫時還不適合居住。
據公輸班所說,正院有正房六間,廂房十六間,只是而今都坍塌了,從地上的碎石和瓦礫,還能大致判斷出這些房子當年的位置。
東西兩院的狀況,和正院基本壹致。
唯壹的選擇,只剩下後院了。
後院裏有壹座完整的房子,公輸班承諾過,這間房,壹年之內是塌不了的。
執拗~徐誌穹推開了房門。
哐當!房門掉在了地上。
徐誌穹搬起門板,想重新裝上,又聽哐當壹聲,另壹扇門板也掉了。
罷了,不理會它了。
這房子分裏外屋,徐誌穹站在外屋,仰頭看了看棚頂,看到了深邃的夜空。
這屋頂,漏的有點嚴重。
徐誌穹進了裏屋,把外衫解下來,披在身上,縮在墻角,湊合著睡了。
壹陣寒風吹起,透過磚墻上的裂縫,打在了徐誌穹身上。
徐誌穹哆嗦了壹下,這種狀況下,不太好入睡,也難為錢大哥住了這麽多天。
徐誌穹想盡量用別的事情分散壹下自己的註意力,首先呈現在腦海之中的,還是那雙眼睛,巨蛇的紅眼。
通過師父的孽鏡臺,追索蛇皮的來源,結果不僅毀了孽鏡臺,還要了自己半條命。
那條蛇的位格很高,在我之上,也在師父的孽鏡臺之上。
難道這條蛇的位格比師父還高麽?
如果比師父還高,那就是神,或是接近神的存在。
如果只從真神的範圍考慮,哪位真神和蛇有關?
有最直接聯系的,是玄武真神,玄武真身的形象是蛇與龜的結合。
當然也不能就此給出定論,巨蛇的形象和蒼龍也有很深的淵源。
但這塊蛇皮長期留在陰間,和它壹並出現的硯臺,也是具備冥道特性的法器,所以徐誌穹更加傾向於鏡子裏看到的是玄武真神的壹部分。
而造成他身體出現問題的原因,是他直視了真神。
可問題是,鏡子裏呈現出來的,是玄武真神當前的狀況,還是在歷史時期的某個投影?
如果只是歷史之中的某個投影,也具備如此強大的力量?
還有壹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在遭遇重創之後,為何回到罰惡司之後,又很快痊愈了?
只因為被武四砸了壹下?
這老漢砸人的手段非常高明,他砸死過不少人,而今還救了我,他到底是什麽來歷?
姜夢雲跟我去了壹趟陰司,什麽力都沒出,壹跑回來,就找武四商量事情,這女子又是什麽來歷?
還有壹個關鍵事情不能忘了,孽鏡臺的事情絕對不能承認,否則師父絕不會善罷甘休。
壹直倚仗的小黑屋,能夠時光復現的小黑屋,就這麽被自己給糟蹋了,徐誌穹滿心慚愧。
不過貌似神機眼也有同樣的功能,只是徐誌穹還沒掌握使用的方法。
他信不過沈書良,也不想把神機眼的事情告訴他,或許能從那只石眼上想想辦法……
壹陣寒風吹來,徐誌穹連打了幾個噴嚏。
等我有錢了,說什麽都得把長史堂修好,話說公輸班不是答應派個客服過來麽?人怎麽還沒到?
修長史堂也不知道要用多少銀子,洪振基這段時間正要敲打洪振康,得想辦法從洪振康手上敲壹筆出來。
……
洪振基還真就從洪振康手上敲了筆銀子。
徐誌穹讓他對付洪振康,但還不能下重手,洪振基找了個由頭,且說洪振康在向圖奴納貢之時,有貪墨之舉,要求嚴辦,迫使洪振康吐出了八十萬兩銀子。
洪振康真貪了麽?
或許是有那麽壹點,給圖奴納貢,往往要事先征賦,圖奴要五百萬,各地爭相盡孝,有時候能收上來六七百萬。
給圖奴的,壹兩不能少,但剩下這點余數,洪振康就先收下了,都是各州各縣壹份心意,也不好給人家退回去。
這種事若是換做以往,洪振康絕對不會承認,圖奴只管收錢,也不給回執,到底收了多少銀子,根本就沒有對證。
可現在,洪振康不敢硬鋼,他意識到神君的態度不對,城外大宅的事情很可能牽連到了他。
洪振基只想順勢敲打,洪振康不想惹是生非,給了銀子,事情到此為止。
可沒想到洪俊誠把洪振基叫到了禦書閣,狠狠訓斥了壹番。
“振基,我把社稷安危托付於妳,妳卻如此敷衍於朕!”
洪振基趕忙磕頭道:“臣弟沒本事,這些日子壹直盯著錄王,卻實在抓不住他把柄。”
“朕幾時要妳抓他把柄?朕是要妳為千乘除掉這個禍害!”話說的有些激動,洪俊誠咳喘了許久。
洪振基正好借機把話題岔開:“神君,萬萬要保重身體!”
洪俊誠擺擺手,把洪振基扶了起來:“我這身子,我知道,怕是支撐不了許久了,立儲的事情,我還正要與妳商量。”
洪振基聞言,心尖來回顫動。
在千乘國,神君在任何情況下主動提出立儲之事,都是對臣子的生死考驗。
洪俊誠問道:“振基,妳覺得朕當立誰為儲?”
考驗來了!
按理說,皇長子洪華霄死了,應該立皇次子洪華雲為儲。
但洪華雲的背後站著洪振康,這種情況下若是提起洪華雲,只怕洪俊誠會懷疑我與錄王有勾結。
不能提洪華雲,那就剩下三皇子洪華恒了,剩下的皇子都被洪俊誠自己給殺了。
可提起洪華恒就合適麽?
洪振康站在洪華雲背後,我就壹定要站在洪華恒背後?
且不說神君最厭惡皇子與眾臣結黨,就算他不計較此事,日後若是二皇子接了皇位,我這日子卻還怎麽過?
還好,洪振基腦子轉得快,立刻想到了正確答案:“神君萬壽無疆,永守千乘社稷,何故急於立儲?”
洪俊誠長嘆壹聲道:“身在凡塵,壽數終有盡頭,別人奉承兩句也就罷了,妳還說什麽萬壽無疆?”
洪振基連忙磕頭:“臣弟此言,是出於肺腑。”
洪俊誠趕忙將他扶起:“妳壹番心意,我自知曉,然立儲之事,卻迫在眉睫,
華雲心思極重,城府過深,恐心裏容不下江山和百姓,華恒玩物喪誌,不思進取,更難當社稷之重,
我族尚禮,父終子繼,合乎古禮,兄終弟及,亦合古禮,振基,妳可知朕之苦心?”
洪振基錯愕的看著洪俊誠。
看著洪俊誠的壹身黃袍,看著洪俊誠的皇冠,看著洪俊誠起身之後,空出來的皇座。
他在說謊,他壹定是在說些漂亮話罷了,他就是想騙我。
些許氣機悄無聲息鉆進了洪振基的鼻子。
洪振基又看了看黃袍、皇冠和皇座。
些許涎水從嘴角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