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八品殺道 虎躍

　　張夫人在徐誌穹門前叫罵。
　　童青秋在隔壁聽到了聲音，正想過來看看，娘子沖到門外，連拖帶拽把他拉到了屋裏。
　　“妳這是作甚？”童青秋推開娘子道，“誌穹遇到事了，我得過去看看！”
　　娘子道：“妳哪也不準去，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讓人欺負到了門口，我還能看著不管嗎？”
　　“妳拿什麽管？那是刑部主事的婆娘，那混小子自己作死殺了她的狗，妳跟著送死嗎？”
　　童青秋執意要出門看看，王氏尋死覓活就是不讓。
　　門外這廂，張夫人讓人把門踹開，可薄薄壹扇木門，兩個家仆踹了十幾腳，死活踹不開。
　　徐誌穹站在門裏，攥緊了拳頭。
　　道長氣定神閑的拿起了壹塊狗肉，接著啃。
　　他這壹身道袍真有仙氣，可在原主的記憶裏似乎沒有見過道袍。
　　大宣的力量由道家主宰，四方正道的修者都算是道士，但身穿道袍，自稱貧道的，只見過他壹個。
　　從叫罵聲判斷，門外有兩個家仆，兩個婢子，再加壹個潑婦。
　　徐誌穹倒也不慌，憑著移花接木的技能，對付這幾個人也不在話下。
　　差點忘了，有壹個仆人有修為。
　　無妨，九品而已，就算對付不了，也有道長兜底。
　　只是不知道得罪了那位刑部的張大人會有什麽後果。
　　先跟他們耗著，等他們闖進來再說，夜闖民宅是重罪，鬧到公堂，好歹也是自己占理。
　　可占理有用麽？她的男人是刑部的主事。
　　張夫人見家仆踹不開們，且上前踹了那兩個家仆壹頓，破口罵道：“兩個酒囊飯袋，長了這麽大個身板，連個破門扇子都踹不開！”
　　壹個家仆低著頭道：“這門上好像有法術。”
　　“扯妳娘的淡！給我把這院子燒了！”
　　這惡婆娘要放火，這下徐誌穹耗不住了。
　　不能讓她燒了房子，出去和她拼了！
　　徐誌穹剛要出門，卻被道長攔住了。
　　“哪也別去，靜下心來坐著。”
　　坐著？火上房梁了，妳讓我靜心，還讓我坐著？
　　“就是讓妳坐著，”道長又扯下來壹條狗腿，接著啃，“有為師在，妳怕什麽？”
　　徐誌穹眨眨眼睛道：“師父，妳是專程來救我的吧？”
　　“不然呢？妳以為我專程來吃狗肉的？”
　　道長把狗骨頭壹丟：“本來為師不想太早與妳見面，讓妳知道了我的身份，對妳也沒什麽好處，可妳留下的紕漏太多，也只能為師親自為妳料理了，現在聽我說，集意於雙目！”
　　“集意於雙目？這是要作甚？”
　　“少問，照著做便是。”
　　徐誌穹把意念集中在雙眼，道長放下了狗肉，撫弄著手裏的壹塊玉牌，雙眼看著大門，仿佛能看到門外的情況。
　　過了許久，兩個家仆找了些枯枝幹草堆到門外，正準備點火，忽見大門開了。
　　徐誌穹在門裏看著兩個家仆，嚇得渾身壹哆嗦。
　　但見那兩個家仆頭頂上各長著壹根犄角，差不多兩寸長，剛才多虧沒出去硬莽，原來這家仆是妖怪變的。
　　還有身後那兩個婢女，腦袋上也有壹寸長的犄角，她們也是妖怪變的。
　　還有那個張夫人腦袋上的犄角至少有三寸，這是個大妖怪！
　　殺了壹只狗，捅了妖怪窩，徐誌穹屬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張夫人看不到道長，只能看到徐誌穹端坐在院子裏，那兩個家仆卻還添置枯枝幹草，張夫人更覺得惱火，上去接連踢了十幾腳。
　　“兩個夯貨！門都開了還放什麽火？進去把那小雜種給我拖出來！”
　　那兩個家仆挨了十幾腳，站在原地不動了。
　　張夫人勃然大怒：“站在這作甚，掉了魂怎地？”
　　兩個家仆真像掉了魂壹樣，壹動不動。
　　道長問徐誌穹：“看到了嗎？”
　　看什麽？
　　徐誌穹壹臉懵逼。
　　道長皺眉道：“集意於雙目，再用些力氣！”
　　對方都到眼前了，還怎麽集中意念？
　　道長面帶怒色，徐誌穹不敢違忤，且把雙眼壹閉，把意念盡可能集中在眼眶之中。
　　等再睜開眼睛，整個視野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色彩比以往更深了，輪廓比以往更清晰了，整個世界變得更深邃了。
　　兩個身影從視線裏復現出來，壹個瘦高個，壹個矮胖子，他們分別站在那兩個家仆的身後。
　　妖怪背後還有鬼魂？
　　這回徐誌穹算是長見識了。
　　這兩個家仆被鬼上身了？
　　徐誌穹盯著那鬼魂看了許久，雖說距離較遠，但徐誌穹的視力提升了不少，能清晰的看到那兩個鬼魂臉上帶著面具。
　　面具從額頭遮到了鼻尖，嘴唇暴露在外面，從唇形來看，這兩個鬼魂好像笑了。
　　張夫人踢打了很久，兩個家仆終於有了回應。
　　他們相繼轉過身，默默的看著張夫人。
　　“看我作甚？妳們想作甚？”
　　張夫人以為這兩個奴才想要抱怨，先訓斥壹句道：“妳們想要造反怎地？”
　　家仆神色木然道：“妳動輒打罵，當我們是牲口嗎？”
　　張夫人大怒，上前又去踢打，家仆上前扯住了張夫人的頭發，壹拳打落了這悍婦兩顆門牙。
　　張夫人嚇傻了，滿嘴流血，壹時回不過神來，嘴裏嗚嚕嗚嚕，還在叫罵。
　　另壹個家仆上前又是壹拳，打在臉頰上，張夫人開始放聲哭嚎。
　　兩個婢子想要上前阻攔，被家仆兩腳踢開，壹個家仆揪著頭發，拖著張夫人走向了河邊。
　　兩個婢子追了上去，兩個鬼魂也跟了上去。
　　徐誌穹傻呆呆的坐在院子裏，道長道：“跟過去看看。”
　　“好。”剛才的壹幕信息量過大，徐誌穹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現在道長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他剛要出門，卻發現自己動不了，道長又壹拍他的脊背，又說了壹句口訣：“具象於雙目，意出於百會。”
　　話音落地，眼前恰好走過了壹只老鼠。
　　道長咳嗽了壹聲道：“這，也好……”
　　徐誌穹的視線壹陣模糊，隨即視野發生了變化。
　　高度變了，好像貼著地皮。
　　畫面晃動，好像在碎步快跑。
　　從高度和角度來看，好像是老鼠的視野。
　　這又是什麽狀況，難道自己變成了老鼠？
　　壹路追到了河邊，徐誌穹看著兩個家仆拎著張夫人的腦袋往石頭上撞。
　　撞了兩下，張夫人腦漿迸出，死在了當場，兩個婢子嚇得半死，轉身就跑，邊跑邊喊：“殺人啦，殺人啦！”
　　兩個家仆站在原地，壹動不動，矮胖的鬼魂站在兩個家仆身後，瘦高的鬼魂蹲在地上，從張夫人的頭上把犄角扯了下來。
　　這都是什麽操作？這是個什麽世界？這些妖怪和這群惡鬼到底有什麽恩怨？
　　這兩個鬼魂，操控這兩個仆人，殺了張夫人？
　　徐誌穹試圖從壹連串事件中理出壹個思路，卻聽道長在耳邊說：“這兩個蠢材不牢靠，也留了不少後患。”
　　“什麽後患？”
　　“這個婦人是來找狗的，結果狗被妳殺了，婦人也死了，妳說這事妳能脫得開幹系嗎？”
　　徐誌穹再度懵逼，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對那位張夫人動手，這事和他有什麽關系？
　　可轉念壹想，道長說的是對的，整個事件起因是那條黑狗，若是追查起來，這事還是會牽扯到他。
　　道長又問壹句：“能脫開幹系嗎？”
　　壹只老鼠蹲在地上，搖搖頭，低聲道：“脫不開。”
　　這老鼠就是徐誌穹，準確的說，是他的靈魂附在了老鼠身上。
　　道長接著說道：“這就是後患，這兩人做事太不牢靠，想我道門鼎盛之時，絕不會要這種庸才，妳今後要引以為戒。”
　　在道長的驅使下，老鼠壹路狂奔，很快追上了逃跑的兩個婢女。
　　婢女正好撞上了巡夜的提燈郎，為首的人，穿青袍，提青燈，聽著婢女說殺人了，趕緊帶著兩個白燈郎沖到了秦淮河邊。
　　見提燈郎來了，壹高壹矮兩個“鬼魂”躲在了遠處。
　　兩個家仆頓時清醒過來，也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看了看張夫人的屍首，這兩個家仆不敢久留，撒腿就跑，只聽青燈郎喝壹聲道：“敢走壹步，格殺勿論！”
　　這兩個家仆知道來人是提燈郎，可就算皇帝老子來了，他們也得跑。
　　按照大宣律，奴婢及雇工殺家主者，淩遲處死。
　　不跑就是死，而且還得受盡折磨而死，跑了或許還有壹線生機，就算是死也能死個痛快。
　　青燈郎見喝止無效，兩步追到家仆身前，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抽出了佩刀。
　　好精致的壹把佩刀，刀柄壹尺二寸，刀刃三尺半，刀身修長，寬有壹寸三分，看起來有些像繡春刀。
　　這刀名叫彪螭刃，是提燈郎的特有的裝備。
　　青燈郎先砍了壹個家仆的腦袋，回手用刀鋒指住了另壹個家仆的脖子。
　　本以為這家仆不敢動了，沒想到這家仆躲過刀鋒，壹拳打向了青燈郎的面門。
　　有修為！這個家仆是九品殺道，徐誌穹和他交過手！
　　可這家仆似乎只有九品下段，技能不純，力量不夠大，速度也不夠快。
　　青燈郎扭轉身軀，輕松躲過，家仆又是壹拳，打向了青燈郎的肋下。
　　壹旦讓殺道修者近身，攻勢便如潮水壹般連綿不絕。
　　青燈郎早有準備，身形來回扭轉，躲過了家仆的拳頭。
　　他的關節已經扭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這種手段，徐誌穹也見過，這是白虎殺道的技能。
　　這個青燈郎是白虎殺道的八品修者，這壹境界被稱之為虎躍。
　　如此強大的柔韌性來自於八品殺道的技能，碎骨。
　　碎骨，碎的不是敵人的骨頭，而是自己的骨頭，其實也不是真的碎，是利用氣機讓骨骼軟化，從而突破身體的柔韌極限。
　　在不考慮戰鬥環境、身體天賦和武器裝備的條件下，殺道修為提升壹段，戰力提升壹倍。
　　簡單來說，壹個九品中段能對付兩個九品下段，壹個九品上段能對付兩個九品中段。
　　這名青燈郎至少是八品中段，戰力是九品下段的十六倍，還沒算上八品的技能優勢。
　　青燈郎想殺這個家仆不費吹灰之力，之所以纏鬥了這幾招，是因為他想抓活的。
　　他把佩刀扭到背後，用燈籠幹擾家仆的視線，準備出其不意，斬斷這家仆的壹條腿。
　　躲在暗處的矮胖“鬼魂”突然丟出了壹坨爛泥，青燈郎剛要出手，正踩在爛泥上，壹個趔趄，險些摔倒。
　　家仆趁此機會壹拳打向了青燈郎的後腦，青燈郎不能再躲閃了，因為他自己還沒站穩。
　　他擡手舉起了燈籠，燈籠裏火焰升騰，燒在了家仆的臉上。
　　家仆壹哆嗦，被燈籠桿刺進了喉嚨。
　　沒錯，徐誌穹看的很清楚，是燈籠桿。
　　燈籠桿的前端伸出壹截五寸多長的利刃，從家仆的喉嚨刺了進去，從後腦勺鉆了出來。
　　在遠處觀戰的老鼠哆嗦了壹下。
　　現在徐誌穹終於知道，為什麽人們對提燈郎如此恐懼。
　　青燈郎踢倒了家仆的屍體，收了燈籠和佩刀，擦了擦血跡，讓白燈郎把那兩個女子帶過來問話。
　　趁此機會，兩個鬼魂迅速上前，從兩個家仆的頭上把犄角擰了下來，隨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道長問：“知道他們兩個是誰嗎？”
　　“是惡鬼。”徐誌穹很主觀的給出了答案。
　　道長語氣頗為不悅：“他們不是鬼，他們和妳壹樣，都是判官，他們是八品引路主簿，妳是九品凡塵員吏，妳可以親手誅殺惡徒，賺取功勛，但他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