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骷髏男

　　徐誌穹真覺得在勾欄裏能夠有效的集中精神。
　　比如說，把註意力集中在舞娘的紗裙上，徐誌穹能把意念全部集中在雙眼，心無旁騖的觀察每壹個動作不同的特點。
　　比如說，掀起來和飄起來，就有不同的特點，前者更能體現舞者的熱情，後者更能體現舞姿的自然。
　　天亮了，勾欄散場，徐誌穹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補覺。
　　坐在旁邊的壹名男子過來打了個招呼：“這位小兄弟，妳坐在這裏整整壹個時辰，目不轉睛，全神貫註，應該是個懂舞的人。”
　　徐誌穹盯著這名男子上下打量了壹番。
　　這男子身穿壹身青衣，看模樣有三十多歲，身高大概七尺五六（壹米七），身材瘦削，這長相不好形容。
　　顴骨高聳，兩腮塌陷，眼窩陷的比兩腮還要深。
　　眼窩下方青黑壹片，與蠟黃的壹張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幸虧剛才沒有留意到他，這廝純粹壹個骷髏病鬼，在夜裏遇見，還挺瘆人的。
　　徐誌穹抱拳，說壹聲：“幸會。”轉身要走，卻又被那男子叫住了。
　　“小兄弟，我覺得妳這性情與我投契，時候尚早，妳別急著走，我再叫上壹壺酒，咱們在這聊壹會，日場就要開了，說書的先生壹會就到。”
　　勾欄分日場和夜場，像北垣的桃花棚子，夜裏客人本來就不多，白天就更不要指望，因此只開夜場。
　　但橋頭瓦市的臘梅棚，是數壹數二的大勾欄，日場和夜場的表演幾乎沒有間斷。
　　這位骷髏男誠意邀請，徐誌穹也不好不理，且回壹句道：“在這待久了，覺得氣悶，我想出去走走，兄臺自便。”
　　骷髏男詫道：“妳五更天才來，也就待了壹個多時辰，這也算久？”
　　看著骷髏男眼神迷離，神情呆滯，沒想到心還挺細，他知道我是五更來的。
　　徐誌穹道：“不知兄臺幾時來的？”
　　骷髏男細細想了片刻，神情恍惚道：“昨天，不對，天已經亮了，應該說是前天。”
　　“前天？”徐誌穹驚曰，“妳在這待了兩天了？”
　　骷髏男壹笑：“兩天算什麽，像臘梅棚這樣的好地方，待上十天都不覺得長，我曾在這裏待了半個月。”
　　徐誌穹急忙抱拳道：“在下另有要事，告辭了。”
　　這個骷髏男給了徐誌穹當頭棒喝，長年流連於勾欄這種地方，就會變成他這種模樣！
　　骷髏男還對徐誌穹戀戀不舍：“小兄弟，今晚妳早些來，我還在這裏等妳。”
　　妳等吧，我再也不來了。
　　我徐誌穹大好男兒，胸懷鴻鵠之誌，豈能在這腐朽之地虛擲光陰？
　　回到家裏，徐誌穹小睡片刻，開始仔細鉆研技能。
　　想要發揮天賦技的威力，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自如操控意與象，讓象能隨時隨地生成於任脈，意則隨心所欲在沖脈爆發！
　　只有把技能練到絕對純熟，下次再遇到那宦官，才有還手之力。
　　……
　　黃昏時分，骷髏男在勾欄壹角找到了徐誌穹。
　　“小兄弟，不是說好還在原來那地方麽，妳怎麽坐在了這裏？”
　　徐誌穹幹笑壹聲道：“換個地方，看得清楚些。”
　　他真不是沈迷於勾欄，他只是覺得勾欄能幫助他摒除雜念，沈澱心性。
　　骷髏男笑壹聲道：“想看得清楚還不容易，隨我去二樓雅間。”
　　徐誌穹連連擺手道：“不必了，小弟坐壹會便走。”
　　“不用妳破費，為兄做東，請妳就是了。”
　　骷髏男把徐誌穹帶上了二樓，叫了壹座雅間。
　　臘梅棚子的雅間可比那桃花棚大了太多，雅間裏有兩張躺椅，躺椅當中有坐墩和案幾。
　　骷髏男叫了兩只烤雞，壹壇酒，兩盤鮮果，出手非常大方。
　　“兄弟，這地方不錯吧？”
　　徐誌穹有點不好意思，且盯著戲臺道：“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骷髏男放聲笑道：“想看的清楚還不容易？”
　　他叫了兩個舞姬上來陪酒。
　　這位兄臺也太爽快了。
　　清秀的舞姬能在膝蓋上跳舞，但徐誌穹覺得藝術含量下降了不少，掀起來的時候很多，飄起來的時候幾乎沒有了。
　　喝了兩杯酒，徐誌穹意識到不能繼續墮落下去，他找了個借口，出去上了趟茅廁。
　　臘梅棚雖然是壹座奢華的勾欄，但不可能有室內廁所，徐誌穹想借尿遁脫身。
　　眼下還不到二更，正是瓦市熱鬧的時候，各家勾欄燈火通明，徐誌穹不敢久留，他對自己的自制力沒有太多信心。
　　出了瓦市，徐誌穹抄了壹條小路回家，這小路很僻靜，幾乎沒有行人。
　　越僻靜越好，墮落中的徐誌穹似乎很難抵禦望安河的誘惑。
　　回到家裏必須好好反省，看看自己這德行，哪還有壹點成大事的樣子。
　　在小巷裏走了許久，徐誌穹停下了腳步。
　　身後好像有人尾隨。
　　巷子裏如此安靜，那人離自己似乎不遠，以徐誌穹的聽力，按理說早就該聽到了腳步聲，可那人的腳步實在太輕了，和壹只貍貓緩緩前行的聲音差不太多。
　　這真的是人的腳步聲麽？
　　徐誌穹回過了頭，看到身後果真有個人。
　　那人身形有些熟悉。
　　他的腳步沒有停下，等走近了些，發現他的臉更加熟悉。
　　那是壹張黝黑模糊的臉。
　　是那個八品宦官！
　　徐誌穹的第壹反應是逃命，好在他冷靜了下來。
　　不能跑，因為他根本跑不過對方，把後背暴露給對方等於送死。
　　可不跑還有什麽辦法？
　　當初手裏拿著燈籠，還勉強能和對方周旋幾合，如今赤手空拳，對方壹個回合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情勢危急，但徐誌穹沒亂了陣腳，在勾欄裏修煉的成果，此刻應該派上用場了。
　　象從任脈起，意由沖脈出。
　　徐誌穹控制著技能，蓄勢待發。
　　機會只有壹次，在他碰到自己的壹刻，立刻發動技能，吸幹他，然後要他的命。
　　宦官越走越近，雙方距離只有十余尺，那人開口了。
　　“燈郎大人，我找妳找的好辛苦。”
　　徐誌穹神色平靜：“妳找我作甚？”
　　“我想問問我家娘子哪去了？”
　　“那根本不是妳家娘子。”
　　“那就是我家娘子，夫妻之間有點口角，卻讓大人生出些誤會。”
　　徐誌穹壹笑：“可別說那笑話，妳壹個閹人哪來的娘子？”
　　宦官的語氣變了：“燈郎大人，說話有些分寸。”
　　“我說錯了嗎？妳不是閹人嗎？脫了讓我驗驗！”
　　激怒他，讓他在憤怒之下出手，這樣更容易對他的動作做出預判。
　　宦官確實被激怒了：“既然不願好好說話，我可要換個手段與妳聊聊。”
　　“我沒心思和妳聊，拐帶婦人是死罪，襲擊本官也是死罪，閹人，妳知罪嗎？”
　　宦官腳尖點地，即將沖向徐誌穹。
　　徐誌穹運轉意象，準備發動技能。
　　千鈞壹發之際，忽聽有人喊道：“小兄弟，上個茅廁，妳怎麽跑這來了？”
　　聲音從宦官背後傳來，宦官大驚，趕緊回頭，但見壹個幹瘦的男子站在背後。
　　是骷髏男，他怎麽來了？
　　骷髏男搖搖晃晃走到徐誌穹身邊，轉眼看了看宦官：“這人誰呀？”
　　徐誌穹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他，他不知為何非要找我要他娘子。”
　　“妳要找娘子？”骷髏男看著宦官，“瓦市裏有的是娘子，那裏我熟，我陪妳找找？”
　　宦官後退兩步道：“看來是我認錯人了，得罪，得罪。”
　　眨眼之間，宦官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徐誌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長出了壹口氣。
　　這骷髏男到底是誰？
　　能悄無聲息出現在宦官背後，徐誌穹和宦官都無察覺，看來這人修為不低。
　　他為什麽接近自己？
　　是好意還是歹意？
　　徐誌穹正在揣度，骷髏男看著徐誌穹道：“小兄弟，妳不是說上茅廁麽？”
　　徐誌穹回手胡亂壹指：“茅廁就在那邊。”
　　骷髏男笑道：“不用去那邊，瓦市裏就有茅廁。”
　　徐誌穹故作驚訝道：“瓦市裏有茅廁？”
　　“妳連這都不知道？隨我來，我帶妳去。”
　　徐誌穹真不想去勾欄了：“兄臺，我倦了，想回去歇歇。”
　　“妳回哪去？哪有比勾欄更好的地方？妳是不是賞舞賞厭了？我帶妳換個地方聽曲。”
　　徐誌穹連連推辭道：“兄臺，實不相瞞，我是掌燈衙門的提燈郎，今晚還得巡夜。”
　　知道我是提燈郎，想必他也不敢再糾纏。
　　沒想到那骷髏男笑道：“提燈郎好呀，我是妳們武千戶的朋友，今晚妳陪著我，不用去巡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