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五章 罪業分輕重

　　徐誌穹拿出了指路燈籠，回想著望安京罰惡司通往陰司大門的樣子，將意象之力緩緩灌註進了燈籠桿。
　　千乘罰惡司的規模，遠比京城罰惡司要大，通往陰司大門的尺寸估計也要大不少，外觀也未必壹致，且試著找找看。
　　指路燈籠點亮了，循著光暈壹路走向去，徐誌穹穿過了整個罰惡司，壹直走到了城墻邊，來到了城門洞，眼前又是壹座城門。
　　這座城門是罰惡司通往陰司的大門？
　　徐誌穹是從正門進來的，這座城門與正門相對，按照正常的建築習慣，正門是南門，那這座門就是北門。
　　京城罰惡司通往陰司的大門就在北邊，因為陰司在兩界州的北邊。
　　從地理位置判斷，這道城門確實應該通往陰司。
　　可京城罰惡司的北門共有三扇，壹扇通往冢宰府，壹扇通往賞善司，壹扇通往陰司。
　　這裏為什麽只有壹扇門？
　　徐誌穹在城門上推了壹把，沈重的城門，感受到了意象之力，緩緩開啟了。
　　大門之後，是壹片濃密的霧氣，霧氣之下，徐誌穹俯下身子，在地上看到了些許石子。
　　這是壹條石子路嗎？
　　應該是條路，只是太久沒人養護，被兩界州的風沙侵蝕的不成樣子。
　　徐誌穹決定帶幾個人去探探這條路，可帶什麽人去，卻得細細考量。
　　千乘國的判官道已經消失多年，陰司對判官的態度猶未可知，想恢復判官和陰司之間的秩序，估計會有壹些阻力，而冥道修者在陰司又擁有極高的戰力。
　　得帶幾個中用的人去。
　　徐誌穹召集壹眾判官，挑選人手，幾名山匪出身的判官主動請纓。
　　勇氣可嘉，可他們原本的修為不濟，判官修為也是九品，沒有和冥道修者交手的本錢。
　　寧勇偉有八品殺道修為，倒還湊合，且算上他壹個。
　　從神機司裏出來的幾個判官修為尚可，尤其是姜勝群，正經的儒家四品修者。
　　可這群老油條個個奸滑，他們知道冥道修者不好招惹，壹個個縮在後邊，不動聲色。
　　徐誌穹看了姜勝群壹眼，皺眉道：“等甚來，等我揪妳去麽？”
　　姜勝群無奈，來到了徐誌穹身後，包懷洛和章世鋒見狀也要出列，徐誌穹沖他們擺了擺手。
　　他們修為不低，但此行作用不大。
　　墨家擅長防禦，卻不擅長應對意外，滿身的裝備雖說強悍，但在陰司難以發揮作用，對方壹個萬刑之技就有可能碾壓他們。
　　李傑也是殺道八品，這人機敏，而且能說會道，關鍵時刻能做出些應對，回來之後，還能給其他判官傳授些經驗，也算他壹個。
　　其他人呢？
　　沈書良和沈維義父子？
　　無常道修者的實力非常強悍，可這對父子的戰力實在拉胯，沈書良懂得淆亂和塞聽之技，塞聽之技還只能用在自己身上。
　　沈維義只會用淆亂之技，用的還不及他爹純熟。
　　罷了，帶上沈書良吧。
　　壹百多個判官，選出幾個中用的還真是不易，徐誌穹正在斟酌，姜夢雲在隊列之中小聲對武四道：“四爺，想不想去看看？”
　　武四哼壹聲道：“挖苦我麽？”
　　“我哪有那個膽量，我這是真心想問問您的心思。”
　　“我去作甚？招人恥笑還是等人打殺？千乘陰司是什麽模樣，難道妳心裏不知曉？”
　　姜夢雲搖頭道：“許多年未曾去過，我還真想去看看。”
　　“那妳就去，走漏了身份，卻別連累了我。”
　　姜夢雲主動上前，寧勇偉很是鄙夷：“妳壹個魅妖出身，本是沒修為的，何必跑去送死？”
　　“妳怎麽知道我沒修為？”姜夢雲拍了拍寧勇偉的臉蛋，“老娘修為深著呢，要不改天妳試試？”
　　寧勇偉壹撇嘴：“我是為妳好，遇到兇險時，可別說沒人救妳。”
　　“有沒有人救我，也輪不到妳做主。”姜夢雲看了看徐誌穹，徐誌穹微微點點頭。
　　能看穿徐誌穹的易容術，足以證明姜夢雲不是凡輩。
　　夏琥、錢立牧、卓靈兒、趙百嬌都想跟著去，徐誌穹只帶了卓靈兒。
　　此行是去探路，不是火並，雖然可能動武，但也不至於拼上全部家底，把幾個重要幫手留在罰惡司，縱使出了變故，也有人接應。
　　點齊人手，徐誌穹且把罰惡司暫且交給錢立牧，帶上眾人即刻啟程。
　　走出北門，地上的石子路斷斷續續，徐誌穹打著指路燈籠，吩咐壹聲：“留好記號！小心迷路。”
　　“這事交給我！”寧勇偉拔出匕首，走個百十來步，就在地上劃壹刀。
　　當山賊的，踩盤子的時候也怕迷路，這手段他熟。
　　走了壹個多時辰，壹座古城出現在了眼前。
　　且看城池高矮，再看大小格局，徐誌穹心裏有了底數。
　　這就是酆都城，和大宣的陰司差不了太多。
　　又走了壹刻，眾人來到城下，但見城門緊閉，門前砂石頗多，看架勢，這座城門許多年未曾打開過了。
　　難道千乘國的陰司也廢棄了？
　　那千乘國那麽多亡魂去哪了？
　　徐誌穹調集意象之力，趴在城墻上傾聽。
　　有動靜。
　　這城裏有人，可城門為什麽不開？
　　思量之間，卓靈兒似乎看出了端倪。
　　從外表來看，卓靈兒只是二十許人，實際上，她入道將近三十載，當了十幾年的索命中郎，在道門裏的經驗比徐誌穹要豐富。
　　“馬郎，罰惡司廢棄多年，與陰司聯絡想必早已斷了，這扇門應該是陰司的南門，咱們且去西門看看。”
　　徐誌穹眨眨眼睛：“西門有何特別之處？”
　　“按照大宣陰司的格局，南門直通罰惡司，西門直通黃泉路，鬼魂終究得有個去處，西門必定開著。”
　　徐誌穹覺得有理，帶上眾人往西走。
　　判官腳快，貼著墻又走了壹個多時辰，漸漸看到了黃泉路的影子。
　　黃泉路好生熱鬧，壹眾亡魂排起長隊，逐個往門裏去。
　　李傑道：“長史大人，您在此稍候，我且上前打聲招呼。”
　　李傑平時經常跟著單忠明出門，遇到事情的時候都是他先行接洽，這是做跟班的基本常識。
　　徐誌穹攔住李傑，沒讓他去。
　　黃泉路上的亡魂隊伍之中，有壹張熟悉的面孔。
　　百福縣知縣，陳恩澤。
　　這位清廉節儉的知縣，曾被徐誌穹敲了壹萬兩銀子。
　　徐誌穹當時沒殺了他，是為了保護何青葉壹家，其實這人的性命，早就已經寄放在徐誌穹手裏。
　　真沒想到他走的這麽急，這才幾天，就上了黃泉路了。
　　陳恩澤自然不是什麽好人，雖然沒見過他的犄角，但按徐誌穹歐的估算，像他這樣的青天廉吏，罪業壹般不低於五寸。
　　在沒有罰惡司的情況下，這樣的惡人會受到什麽樣的處置？
　　像平常人壹樣，繼續投胎做人，還是說陰司這廂也有壹套獎懲規矩？
　　徐誌穹對此很是好奇，且給了卓靈兒壹張拍畫，讓她帶著眾人等候接應。
　　他用易容術該換了容貌，變作壹個亡魂的樣子，默默跟在了陳知縣身後。
　　這屬於典型的插隊行為，徐誌穹打算和身後那人道個歉，回過頭壹看，發現身後是個衣衫單薄的女子，手裏抱著個木盒，神情麻木的往前走。
　　“這位大姐，我這……”
　　徐誌穹剛壹抱拳，女子搖了搖頭。
　　她不在意徐誌穹插隊，也沒心思和徐誌穹說話。
　　轉過身再看，走在前邊的陳知縣，手裏也抱著個木盒，他這壹身倒是華麗，雖不是官袍，但衣料上乘，做工精致，尺寸得體，卻也不折了知縣老爺的身份。
　　奇怪了，我此前押解亡魂的時候，都是赤著身子，這些走黃泉路的，為什麽都有衣衫？
　　有衣衫也對，人家也不是罪囚，理應走的體面些。
　　可為什麽這衣衫還分三六九等？
　　這些人中，有人衣衫厚實，有人勉強蔽體，走在知縣前面的，是壹個老翁，身上不著寸縷。
　　每個人手裏都抱著個木盒，這木盒又是做什麽用的？
　　徐誌穹且用幻術幻化出壹個木盒，也在手裏抱著，跟著眾人壹邊往城門走，壹邊向前張望。
　　壹名男子走到門前，把手裏的木盒交給了城門吏，城門吏拿起桿秤，掛著木盒壹稱，嘴裏喊道：“罪業三兩六，鐵簽子三根！木簽子六根！”
　　另壹名城門吏拿出三根鐵簽子，六根木簽子，交給了壯漢，壯漢拿上簽子，接著往城裏走。
　　徐誌穹心裏踏實壹些，原來千乘國的陰司也會衡量不同人的罪業。
　　他們不看長短，看輕重，罪業三兩多，拿上鐵簽子和木簽子，估計是要受罰計數的。
　　男子後邊跟著個中年婦人，婦人把木盒交給了城門吏，稱過之後，城門吏道：“罪業二錢，木簽子兩根！”
　　罪業二錢，這證明罪業很輕，罪業輕的人，拿兩根木簽子，受罰受得少。
　　女子身後是個老嫗，穿著挺體面，她那木盒重量四斤六兩，拿了四根銅簽子，六根鐵簽子。
　　老嫗沖著城門吏道：“軍爺，我不懂規矩，多買了件衣裳，您再容我攢兩天，我肯定能多攢個銅簽子。”
　　城門吏皺眉道：“什麽時候上的路？”
　　“半個月前……”
　　“都特娘半個月了，還特麽等什麽等？趕緊上路，要不然把妳當野鬼收了。”
　　老嫗嘆了口氣，進了城。
　　這老嫗好奇怪，聽她說話，似乎知道陰司的規矩。
　　尋常的亡魂怎麽可能知道陰司的規矩？除非她還有前生的記憶。
　　也有另壹種可能，她可能在酆都城外徘徊了許久，有人指點過她壹些事情。
　　她想爭個銀簽子，那證明銀簽子比銅簽子要好。
　　以此類推，罪業越重，簽子越好。
　　這是什麽道理？
　　或許千乘國罪業輕重的概念，和我想的不壹樣，罪業越重，也許這人越善良。
　　轉眼之間，排到了那赤著身子的老翁。
　　“罪業不足壹錢，沒簽子！”
　　老翁低著頭，走進了酆都城。
　　老翁身後是陳知縣。
　　陳知縣把木盒子交給了城門吏，城門吏壹稱：“罪業壹百三十三斤二兩壹錢，金簽子壹根，銀簽子三根，銅簽子三根，鐵簽子兩根，木簽子壹根！”
　　陳知縣壹抱拳：“謝諸位。”
　　城門吏把壹大把簽子交給了陳知縣，還說了句客套話：“壹路好走！”
　　陳恩澤拿上壹大把簽子，排隊亡魂紛紛投來了艷羨的目光。
　　陳知縣環顧四周，雙眼之中，充滿了對其他鬼魂的鄙視。
　　徐誌穹想看看他手裏的簽子。
　　見徐誌穹衣著單薄，陳恩澤瞪了徐誌穹壹眼，憎惡的表情，就像再看街邊的乞丐。
　　徐誌穹有些迷茫，他看不懂這陰司的規矩。
　　按照他此前的推斷，好人的“罪業”很重，簽子很好，來世的命運也應該很好。
　　以此推斷，陳知縣的“罪業”很重，簽子很好，來世的命運肯定不錯。
　　可陳恩澤是個好人麽？
　　顯然不是！
　　他憑什麽得了這麽好的簽子？
　　這事得好好驗證壹下。
　　到徐誌穹了。
　　剛才陳恩澤的木盒有壹百三十多斤重。
　　陳恩澤能抱得起壹百三十多斤的盒子麽？
　　他活著的時候肯定不能，死了之後也大概率做不到。
　　看城門吏拿著陳知縣的盒子，神情十分輕松，這裏邊肯定另有玄機。
　　盒子裏有多少玄機不要緊，徐誌穹看到了城門吏手裏那桿秤。
　　徐誌穹把木盒交給了城門吏，盯著那桿秤，看了片刻。
　　城門吏壹稱，高喊壹聲道：“罪業二百七十七斤三兩六錢，金簽子兩根，銀簽子七根，銅簽子七根，鐵簽子三根，木簽子六根，您裏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