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玉陽,賠罪了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這座房子,就是獵苑裏的行宮,那座叫忠良宮的行宮。
這座行宮有特殊的工法,可以改變尺寸,而今只展開了不到五分之壹,所以看著比在獵苑的時候小得多。
徐誌穹親眼看著這座行宮吞噬了兩千多條性命。
而今,長樂帝把它找了出來,擺在了皇宮門前。
刑部尚書余光遠,站在群臣面前,宣讀了事件的始末。
這座忠良宮可不止吞掉了兩千多條性命,通過審問苦修工坊的各坊坊主,長樂帝得知這座行宮壹共害了上萬條性命,除了那兩千名力工,還有被騙來的乞丐和流民。
這壹萬多人,都被昭興帝種成了血樹。
如今賊首昭興帝已經死了,葉安生不知去向,但苦修工坊之中,壹群幫兇必須嚴懲。
以呂慶明為首的十幾名工匠被帶到了忠良宮門前,他們都是種血樹的主要成員。
長樂帝咬牙道:“以妳等之罪行,理應淩遲處死,念及妳等不是主謀,且在此間將妳等處決!”
呂慶明喊道:“陛下,我等冤枉,我等身不由己!”
當初他答應過長樂帝,他願意說出壹切,只要給他個痛快就行。
大限臨頭,這廝反悔了。
太子看著徐誌穹道:“運侯,妳親歷此事,妳要怎說?”
徐誌穹走到呂慶明面前,低聲說道:“破奴苑那兩千個人,哪怕妳願意放走壹個,我今天都能饒妳性命。”
呂慶明喊道:“我若放走壹個,葉安生卻不會饒了我!”
“說得好!”徐誌穹點頭道,“妳在北垣招力工的時候,若是少招幾個,我也饒妳性命。”
“我,我,我當時……”
他當時非但沒少招,為了保證血樹萬無壹失,他還多招了百十來人。
徐誌穹搖搖頭道:“從我那天看見妳,妳就必死無疑,能這麽死,已經算是便宜了。”
壹群工匠大聲哀求,徐誌穹轉身離去。
余杉率武威軍,將壹群工匠推進了忠良宮,關上了行宮大門。
看著這無比熟悉的宮殿,呂慶明當場尿了,十幾名工匠哭作壹團。
鐘參在外操控機關,宮殿屋頂墜下,哀嚎聲戛然而止,這群工匠當即被壓成肉泥。
長樂帝高聲道:“此物原名忠良宮,這名字當真玷辱了忠良二字,今後改名為鋤奸閣,禍國殃民,奸佞之徒,殺之無赦!”
眾臣默而不語,宮殿之中飄出的陣陣血腥氣,讓他們感到些許恐懼。
李沙白露出壹絲笑容,默默看著長樂帝。
長樂帝又道:“種血樹,是先王之罪,是宗室之罪,此罪,不當忘卻。”
梁季雄臉頰壹陣顫抖,面子上難堪,心裏也不是滋味。
李沙白的臉上則滿是敬意。
大臣們面面相覷,感覺自己聽錯了。
壹國之君向百姓認錯?
還不是罪己詔!
是當面認錯!
大臣們覺得這太不合規矩。
原本還算正常的長樂帝,怎麽又開始胡鬧了?
只有在遠處圍觀的百姓,滿懷期待的看著長樂帝。
這些百姓,是長樂帝請來的。
他們心裏有傷,很深的傷。
他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可除了有壹個提燈郎拼死為他們報仇,再也沒有人理會過他們。
這壹刻,他們似乎看到了新君帶來的希望。
長樂帝高聲喊道:“凡是為血樹所害者,其家人可獲三十兩白銀撫恤,其家人務農、經商者,稅負全免,玉陽向死去的冤魂,賠罪了!”
說完,長樂帝向圍觀的百姓深施壹禮。
壹國之君,向百姓施禮?
大臣們不知所措,只能跟著長樂帝壹起行禮。
壹老嫗放聲哭嚎:“兒啊,妳冤啊,大官家知道妳冤啊!”
長樂帝起身又道:“梁玉明勾結蠱門篡逆,以至招來蠆元厄星,害人無數,說到底,也是宗室之過,死者家人亦可獲三十兩銀子撫恤,其家人務農、經商者,稅負全免!涼芬園中,遇難百姓,亦同之!玉陽給諸位,賠罪了!”
說完,長樂帝再行壹禮。
圍觀百姓,哭聲壹片。
李沙白不住頷首。
長樂帝吩咐戶部,即刻發放撫恤。
長樂帝回宮,梁玉瑤和徐誌穹隨之。
待屏退旁人,梁玉瑤埋怨道:“好不容易攢點銀子,又被妳散出去了。”
長樂帝嘆道:“這筆血債,終究要還。”
徐誌穹笑了,他最近壹直被壹個問題困擾,國庫空虛的消息若是散出去了,該怎麽辦?
把散播消息之人抓捕起來?
那是癡蠢之人的做法。
皇帝下詔澄清謠言?
越是澄清,越容易讓人相信是真的。
想盡辦法積攢銀兩?
大宣開國七百年,攢下了八千萬白銀、兩千萬黃金,哪是壹朝壹夕能攢出來的?
徐誌穹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沒想到長樂帝解決了。
攢錢解決不了的辦法,沒想到竟然通過花錢解決了。
雖說他的心思不在這件事上,他只是想還債,但他真的把問題給解決了!
徐誌穹笑道:“無妨,銀子終究會有著落,有妳這樣的皇帝,大宣也缺不了銀子。”
“銀子終究是缺的,”長樂帝看著徐誌穹,“所以那兩萬銀子……”
徐誌穹道:“莫要看我,工部尚書廖書鳴說他只有壹萬兩家產,妳信麽?”
長樂帝道:“且待來日,我把廖書鳴那雜種騙進鋤奸閣,先把他的錢騙出來,然後再殺了他,妳覺如何?”
梁玉瑤道:“這倒是個辦法,這鳥廝確實該死。”
徐誌穹搖頭道:“已經定下流放,壹國之君,豈有戲言?這件事情交給我去處置。”
三人在秘閣敘話,不多時,有內侍來報:“資善大夫李沙白,捐銀十萬兩。”
長樂帝壹陣歡喜:“李畫師送銀子來了,這銀子該不該收?”
徐誌穹道:“該收,有了這十萬兩,其他臣子怎麽也得有所表示。”
……
北垣碎香花茶坊,壹名老翁進了屋子,叫了兩盤茶果,叫了壹壺茶。
茶不是上品,這裏也沒有上品,壺裏都是茶葉沫子,因而得名碎香花。
老翁喝了兩杯茶,吃了口果子,突然哽咽起來。
夥計趕忙過來給老翁拍背,還以為老人家噎住了。
掌櫃的也趕了過來:“老哥,妳這是怎地了?”
老翁含著淚道:“我閨女和兒子……官府給銀子了,官府說他們冤了!”
掌櫃的給老翁又倒了杯茶:“老哥,不是官府說的,那是大官家說的,新登基的大官家,大官家給咱們認錯了,給咱們銀子了。”
“掌櫃的,我哪怕窮的壹個子沒有,我哪怕餓的剩壹口氣,到妳這裏,壹茶壹飯從沒少過我的,”老翁摸出了壹袋碎銀子,“他們給了我六十兩,這是壹半,我給妳,
剩下的錢,我把孩子的墳頭修修,給我自己也買個墳頭,再買副好棺材,買點好吃喝,我,我就跟他們走了,勞煩妳把我埋在他們身邊……”
掌櫃的趕緊把銀兩塞進老翁的懷裏:“這不扯淡麽,我缺妳這幾個銀子是怎地?以後我這鋪子不用交稅了,生意還不好做麽!”
老翁哭道:“我這就快死的人了,留著這銀子有什麽用!”
“活著,老哥,好好活著,咱們這樣的人,多活壹天都是賺著了!得替他們把沒活夠的日子都賺回來!”
老翁連聲抽泣,茶坊裏,抽泣聲不斷。
壹名帶著鬥笠的客人,放下茶錢,悄無聲息的走了。
他走進壹戶宅院,院子的主人迎了出來,將客人請進了正廳。
待關上房門,客人摘了鬥笠,問道:“妳確定銀庫之中沒有銀兩?”
這位客人正是隋智。
“銀庫是我親手建造的,庫銀不超過五十萬。”這院子的主人,是葉安生。
隋智搖頭道:“這卻不合情理,倘若銀庫之中連五十萬銀子都拿不出來,還怎麽可能發銀子給百姓?”
“發銀子給百姓?”葉安生非常震驚,“我說今天街巷上恁地熱鬧,他為何要發銀兩給百姓?”
隋智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葉安生大致算了賬:“厄星下凡,就折了兩萬多人,粱顯弘種血樹,又折了壹萬多人,再加上真神外身下凡之時……加在壹起有三萬四五千人,壹人三十兩,卻要百萬之巨,皇帝上哪弄這麽多銀子?”
隋智看著葉安生道:“妳確定這小皇帝只有壹座銀庫?”
葉安生壹時語塞。
隋智又道:“國庫若是當真空虛,以至人心惶惶,京城教眾方有起事良機,若是今日這般情勢,貿然起事,只怕難有半分勝算。”
葉安生思量許久道:“我聽說長樂帝賣了兩座行宮,又從教坊司那裏搜刮了些銀兩,徐誌穹又在浮州抄了不少銀子,若是把這些銀子全算上,或許也有百萬之數。”
隋智搖頭道:“大司空,隋某雖為武人,但對資材之事,多少也知曉壹些,
銀庫之中若只有百萬銀兩,皇帝又怎肯將這銀兩全數分給百姓?且如久旱之際,妳我手中只有壹瓢水,又豈能澆給地上的野草?
百姓比地上的野草還輕賤,長樂帝給他們發了壹百兩銀子,無非是新君登基,圖個花紅草綠,賺個喜慶而已,
就像萬貫之家花幾兩銀子買幾支鮮花,長樂帝出手這麽闊綽,在他手上至少有幾千萬的銀子。”
葉安生神情凝重:“難道他做太子的時候有私藏?”
隋智嘆道:“且不說他藏了多少銀子,且說當前的局面,妳可知道有多少人跑到戶部去領銀子?妳可知有多少人念著小皇帝的好?
若是在這個時機起事,只怕教眾剛上街頭,就要被平民圍堵,到時候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難了。”
葉安生趕緊抱拳道:“若不是大司馬提醒,葉某險些闖下大禍!”
隋智趕緊回禮:“大司空何必客氣,妳我都是戴罪之身,理應彼此照應。”
……
工部尚書廖書鳴,自離開京城後,摘了枷鎖,摘了鐐銬,脫下囚衣,換上便服,壹路向北境而去。
這就是所謂的流放三千裏,這壹路不需要受苦,到了北境也不用受苦,且到軍營裏點個卯就是,那邊已經有人準備好了宅院,錦衣玉食,美酒佳人,壹樣都不少。
到了夜裏,負責押送的差人在客棧定好了上房,恭恭敬敬請廖尚書下車,讓廖尚書回房歇息。
壹並同行的還有十幾位工部官員,有壹名左侍郎,兩名都水清吏司郎中,三名員外郎,三名主事,壹名所正,壹名提舉,典史和副使若幹。
這些官員,按官階大小分別入駐,左侍郎是正三品大員,待遇自然不能差了,得和尚書壹樣住上房。
可左侍郎沒急著入住,先帶著大小官員,到工部尚書房中行禮。
廖書鳴趕緊還禮道:“諸位,廖某已是罪囚,早就沒了官身,大家莫再叫我尚書了。”
左侍郎抱拳道:“壹日是尚書,壹世便是尚書,我們日後仍願追隨尚書左右,甘效犬馬之勞!”
不跟著廖書鳴,他們真就成了罪囚。
跟著廖書鳴,到了北境,他們還是人上人。
廖書鳴老淚縱橫:“廖某落魄如是,仍有諸公相隨,此生足矣!”
場面十分動人,所有人都流下了淚水,直到深夜,眾人才各自睡下。
剛睡下沒多久,廖書鳴感覺臉上壹陣刺痛,突然醒了過來。
睜眼壹看,卻見壹名俊俏的女子,正用長針,刺他的臉。
“妳是何人?”廖書鳴壹驚,正要起身,可試了幾次,卻沒能坐起來。
夏琥把他連著被褥,加上內衫,全都縫在了床上:“廖尚書,妳別慌,我就是想試試妳臉皮有多厚,壹半的針,還真就刺不透。”
“妳敢來害我?”廖書鳴放聲大喊,夏琥當即把他嘴縫上了:“廖尚書,我有個朋友,有件事情要問妳,他想讓妳給解釋解釋,什麽叫大體,
妳別著急,慢慢說,若是活著的時候不想說,等我殺了妳再說也來得及!”
廖書鳴不停眨眼睛,表示有話要說。
夏琥把他嘴上針線剪開了,廖書鳴喘息片刻道:“我不知妳是哪路強人,留我壹條性命,我給妳些銀兩就是了。”
夏琥笑道:“妳家都被抄了,還能有幾個銀兩?我可不缺那點散錢。”
廖書鳴喃喃低語道:“三……”
“三萬兩?”夏琥壹驚。
“三十萬兩!我給妳三十萬兩,妳饒我性命!”
“三十萬兩?”夏琥臉都白了,“妳們這識大體的人,也太會賺銀子了,這特麽得賣多少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