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三根犄角

　　屈金山走到公堂當中，對徐誌穹道：“誌穹啊，這些人身上有術法，他們說不出來指使之人的名字，先讓玉賢把他們捆了，帶回衙門。”
　　這事妳直接跟牛玉賢說就好了，還得我傳壹遍話？
　　徐誌穹回頭看了看牛玉賢，牛玉賢確實聽到了屈金山的話，可他毫無反應。
　　徐誌穹對牛玉賢道：“趕緊把他們綁了吧！”
　　牛玉賢轉臉道：“我還沒收燈呢！”
　　“那就收啊。”
　　“我等妳命令。”
　　徐誌穹有些意外。
　　在同輩之中，他堅信楚禾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沒想到眼前卻出現了壹個死忠。
　　這家夥不是壹直收錢辦事麽？怎麽現在只聽我的話了？
　　徐誌穹鄭重其事喊道：“提燈郎，收燈！”
　　牛玉賢壹開盒蓋，把漂浮的燈籠收了回來，然後轉臉繼續看著徐誌穹。
　　徐誌穹道：“且把這些罪囚綁了。”
　　牛玉賢壹扣腰帶，飛出幾條繩索，楚禾和楊武上前搭手，眨眼之間將五個人全都綁了。
　　徐誌穹將罪囚和屍首壹並帶回了衙門，屈金山在童青秋家裏多留了壹會。
　　嫂夫人還在昏迷中，屈金山拿出了些藥粉，給嫂夫人灌了下去。
　　吃了藥粉，嫂夫人氣息平順了許多，睡上壹覺就能醒來。
　　屈金山是七品陰陽修者，童青秋是六品，類似這樣的藥粉，童青秋也會配置。
　　但現在他的藥粉不靈。
　　不光藥粉不靈，法器也不靈，陣法也不靈，所有的東西，只要經過他手，都不靈了。
　　兩人本就相識，童青秋抱拳道：“屈兄，有勞妳了，這恩情……”
　　屈金山擺擺手：“舉手之勞，還說什麽恩情？就算有恩情，也得算在誌穹頭上。”
　　童青秋輕嘆壹聲：“誌穹都是為了我，倘若今天闖了禍，勞煩屈兄跟千戶求求情，莫要責罰他。”
　　屈金山笑道：“千戶寵愛這小子，妳不必為他擔心，倒是妳這裏，為兄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妳想必是中了太蔔的手段。”
　　童青秋苦笑壹聲道：“未必是太蔔，但肯定是陰陽司的人。”
　　“童老弟，妳恐怕要去壹趟陰陽司了。”
　　童青秋嘆道：“我去倒是無妨，只怕他們容不下拙荊。”
　　……
　　武栩蹲在胖子面前，問壹聲道：“妳叫什麽名字？”
　　胖子擡起頭，掛著壹臉鼻涕眼淚：“我叫盧伍。”
　　武栩轉臉問肖松庭：“這是妳地盤上的人，妳認得麽？”
　　肖松庭點點頭：“這廝是個出名的搗子（混混），專幹敲骨髓的生意，據說有幾萬貫家產，身邊養了壹群打手，有幾個還有修為。”
　　徐誌穹在旁邊默默做著盤算，壹貫錢相當於五百元，幾萬貫的話，證明此人是個千萬富翁。
　　武栩問這胖子：“能賺下這份家業，好歹妳也算個聰明人，今晚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提燈郎動手？”
　　胖子連聲哀嚎道：“爺爺，我真不知道這幾日是中了什麽邪，我平時見了燈郎爺，連個屁都不敢放！”
　　屈金山道：“盧伍中了失心之術，這是六品陰陽修者的手段，能叫人失心發狂，做事不計後果。”
　　“我真是失心瘋了！”盧伍哭道，“別說是燈郎老爺，換做以往，我都不敢招惹童青秋那樣的人，別說是壹千兩銀子，就是壹萬兩，我也不敢去！”
　　武栩問道：“是誰給了妳壹千兩銀子？”
　　“是，是，是……”胖子面紅耳赤，有說不出話來。
　　屈金山在旁道：“千戶，這人中了陰陽術，他說不出指使者的名字。”
　　武栩笑道：“說不出，我可以猜呀，是陰陽司太蔔麽？”
　　“啊，啊，啊……”胖子張著嘴，舌頭伸的很長，哈喇子都流了出來，可始終發不出聲音。
　　“如果是，妳且眨眨眼睛。”
　　胖子突然不會眨眼了，眼睛瞪得血紅，眼皮卻動不了壹下。
　　“妳動動脖子也好。”
　　哢！哢！哢！關節連聲作響，胖子的脖子也動不了。
　　“妳拍拍手也行。”
　　胖子的手也石化了，還是動不了。
　　武栩問屈金山：“妳見過這樣的陰陽術麽？”
　　屈金山點點頭：“見過，這叫口禁之術，但我不會用，這是四品修者才會的手段。”
　　武栩又問胖子：“妳怕死麽？”
　　“怕，怕！”胖子的語言功能恢復了正常。
　　肖松庭在旁邊問了壹句：“妳是不是不敢說太蔔這兩個字？”
　　“額，額……”胖子又說不出話來。
　　肖松庭對武栩道：“這就是太蔔做的，他連這兩個字都說不出來。”
　　眾人都覺得有道理，屈金山眉頭緊鎖，武栩沒作聲。
　　壹直保持沈默的徐誌穹突然開口了：“未必是太蔔，盧伍，這事情是何芳讓妳做的麽？”
　　“額，額，額……”他又不能說話了。
　　徐誌穹又問：“妳能說何芳這兩個字麽？”
　　“額，額……”
　　肖松庭愕然道：“何芳是什麽人？”
　　徐誌穹道：“是陰陽司的巫師，事發前壹晚，她曾來請童大哥到陰陽司做官。”
　　屈金山長嘆壹聲：“童青秋終究躲不過這劫數，太蔔請他去做官，他不去也得去，太蔔就是這麽陰狠，
　　但這事肯定不是何芳做的，巫師是七品修者，我也是個巫師，不可能會口禁之術。”
　　徐誌穹又問壹句：“妳能說智賢這兩個字麽？”
　　胖子說不出來。
　　“弦月呢？”
　　也說不出來。
　　武栩笑了壹聲：“看來只要是陰陽司的人，他都說不出來，是陰陽司想要對付童青秋，可陰陽司為什麽找他們做打手？就憑這幾個鳥人也能打了童青秋？”
　　屈金山道：“童青秋失去了修為，好像還不止失去修為那麽簡單，所有藥物和法器在他手上都沒用了，陰陽術在他身上成了禁術。”
　　“這又是什麽手段？”
　　屈金山搖頭道：“這手段我連見都沒見過，恐怕只有太蔔有這樣的本事。”
　　肖松庭道：“總之和陰陽司脫不開幹系，他們敢指使這人襲擊提燈郎，必須得給咱們壹個說法！”
　　屈金山道：“若依推斷，倒也是這個道理，可咱們終究拿不出實證，就算有證言，就憑這幾個搗子的所說……”
　　他是在提醒武栩，不必為此事和陰陽司大動幹戈。
　　“確實得有個說法，”武栩轉臉看著肖松庭，問道，“盧伍手上有過人命嗎？”
　　肖松庭舔舔嘴唇：“他們這敲骨髓的行當，人命肯定是有過。”
　　“既是犯過人命，怎麽不早點處置了他？”
　　這個問題有點難為肖松庭了，要是他徇情枉法，讓盧伍逍遙法外，那他也該受罰，可這事和他沒什麽關系。
　　“當初他到壹家藥鋪敲骨髓，失手打死了藥鋪的老掌櫃和壹個夥計，刑部接了這案子，沒給他定罪，聽說他是刑部侍郎鮑敬忠的遠房表親。”
　　盧伍趕緊說道：“不遠，不遠，還沒出了三代！”
　　他以為說出這層關系，武栩能放他壹條生路。
　　武栩看著徐誌穹：“之前讓妳別趕盡殺絕，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咱們衙門沒這麽多飯食養活閑人，都殺了吧。”
　　這群搗子跪在地上放聲哀嚎，徐誌穹激動的兩眼放光。
　　都殺了！這能賺多少功勛！
　　等等，有兩個九品下和壹個九品中的打手，罪業不到二寸，這樣的人不能親手殺了，否則會受到懲罰。
　　這可怎麽辦？千戶的命令不能不聽。
　　武栩已經走到了大牢門口，突然喊壹聲道：“別吃獨食，也給妳兄弟們練練手，尤其是那沒殺過人的。”
　　徐誌穹踏實了。
　　今晚參與行動的有五個人，屈金山不算，還有楚禾、楊武和牛玉賢，正好壹人壹個。
　　盧伍的罪業超過四寸，徐誌穹並不感到意外，這人靠敲詐勒索發家，四寸的罪業不算長。
　　九品上段的打手被徐誌穹殺了，罪業有三寸多壹點。
　　還有壹個九品中的打手，罪業和九品上的差不太多。
　　這些罪業加在壹起，意味著壹件事，徐誌穹要升八品了。
　　他帶著激動的笑容，壹路安慰著盧伍，把壹群搗子押送到了望安河邊。
　　“沒事，壹點都不疼啊，疼的日子在後邊，妳這些年，糟蹋了多少好人家？能這麽痛快壹死，是好事！真是好事！妳笑壹笑，快笑壹笑！只要妳肯笑壹笑，我保證妳死得好看些。”
　　楊武取來了判詞，當著壹群圍觀者，高聲宣判：盧伍等五人，夜闖民宅，強擄民女，判斬決！
　　盧伍還在做著最後抵抗：“妳們敢！妳們冤枉我！我沒有強擄民女！妳們不能草菅人命！死罪得交大理寺復核，妳們憑什麽說殺就殺！”
　　圍觀者當中有不少商人，望安河邊的商人沒有不認識盧伍的。
　　“盧伍這是怎地了？怎麽要問斬了？”
　　“沒聽說麽，他強擄民女，這是撞了風口。”
　　“誰敢殺他？他可是鮑侍郎的表親，等案子到了大理寺，還不知道怎麽說呢！”
　　壹個商人懂得些律法，笑道：“這就是妳們不明白了，掌燈衙門斷案，不用過大理寺，尤其是這人牙子的事情，說殺就殺。”
　　壹個商人嗤笑壹聲：“掌燈衙門怎地？盧伍這些年什麽事沒做過？有人敢動他？妳當鮑大人是好惹的麽？也就嚇唬嚇唬他就算了！”
　　“那幾個搗子是死定了，盧伍肯定殺不得！不信妳看著。”
　　噗！
　　徐誌穹壹刀砍了盧伍的腦袋，
　　圍觀者瞬間安靜了下來。
　　壹個商人嚇得合不攏嘴：“這提燈郎好大膽子！怎說殺就殺了！”
　　另壹個商人壓低了聲音：“這是徐誌穹徐燈郎，殺了周家壹虎，還殺過不少人牙子，手狠著呢。”
　　“他不怕鮑侍郎？”
　　“誰知道呢……我的天，這又壹個！”
　　徐誌穹壹刀下去，又殺了壹個九品中的打手。
　　三根犄角到手，徐誌穹咬牙忍著，沒笑出聲來。
　　不能笑，這是個嚴肅的場合。
　　他把刀交給了楚禾：“下壹個給妳，這是千戶的吩咐。”
　　楚禾接過刀，走到壹名打手身邊，攥緊了刀把，半天沒動手。
　　打架，楚禾不含糊。
　　可他沒殺過人。
　　“快壹點！”徐誌穹忍不住催促了壹句。
　　他著急呀，他的心都快飛到罰惡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