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太蔔的第壹次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徐誌穹和太蔔,面對面坐在青燈前,默默對視。
雖說陰陽司沒了,但太蔔這間小小的單間裏,依然能讓徐誌穹感受到熟悉的深邃與空曠。
“狂生,當初我舉薦妳去皇宮,讓妳到冰井務保護太子,這份恩情,妳還記得吧?”
徐誌穹連連搖頭道:“不是舉薦,是逼迫,這卻不能混淆。”
“不管來由如何,卻成就了妳和當今皇帝的壹場緣分,這恩情,妳終究不能忘了。”
“恩情的事情暫且放在壹邊,太蔔有話且明說。”
老東西,當初明明是妳利用了我,現在還跟我說什麽恩情?
太蔔思量片刻道:“當初太子之所以身陷困境,是因為身上多了壹樣東西,妳可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
“太子身上多了件東西?”徐誌穹故作驚訝,“妳是說太子妃麽?她也不是總在太子身上,有時候是在身前……”
“莫要胡扯!”太蔔胡須壹顫,“我說的是《怒祖錄》!”
《怒祖錄》?
太蔔怎麽會突然想起《怒祖錄》?
聯想之前韓宸所說的話,徐誌穹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韓宸從浮州帶回來壹卷內道教規,太蔔應該是找到了破譯教規的方法。
太蔔之前也肯定見過那卷《怒祖錄》,因此聯想到了破譯《怒祖錄》的方法。
徐誌穹就曾在怒夫教規找到了破譯《怒祖錄》的算法。
可是太蔔為什麽要破譯《怒祖錄》?
看他如此嚴肅的神情,應該不是出於好奇,看來《怒祖錄》對他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
至於到底是什麽意義,太蔔絕對不會說出來,這點徐誌穹心裏清楚。
從太子身上拿到的那本《怒祖錄》,徐誌穹還剩最後壹小段沒破譯完,他手裏有拓本,送給太蔔倒也無妨。
但有兩件事情必須要事先確認。
壹是太蔔是否有妥善處置《怒祖錄》的能力。
二是太蔔肯出多大價碼。
當初從太子身上拿到《怒祖錄》時,無論放到何處,《怒祖錄》都會立刻回到太子身上。
徐誌穹幫太子擺脫了《怒祖錄》,自此兩人成了兄弟。
換句話說,這卷《怒祖錄》是徐誌穹和粱玉陽友誼的起點。
如今太子已經成了長樂帝,雖說《怒祖錄》已經不再對他構成生命威脅,可他發現《怒祖錄》又出現在了自己身上,只怕要產生誤解,甚至會對徐誌穹失去信任。
“太蔔,妳應該知道這卷《怒祖錄》的特性,稍有不慎便要重新回到聖上身上。”
太蔔點點頭道:“眼下我還沒有把握化解《怒祖錄》上的法陣,因此我只要個拓本就好。”
只要個拓本。
拓本的價錢,肯定不能和原版比,徐誌穹可以考慮給太蔔打個折。
“拓本倒是能拿到,只是要費點力氣,《怒祖錄》如今交給壹位高人保管,我若是空著手去見高人,禮數上實在不妥!”
太蔔皺起眉頭,轉而笑道:“說的有理,既是去見高人,是該備些禮物,妳且說說,那高人都喜歡些什麽,看看老夫這裏有沒有合適的東西?”
徐誌穹道:“那高人喜歡銀子。”
太蔔冷哼壹聲道:“老夫正在籌措銀兩,重修陰陽司,錢是沒有的,至多……今年的三千兩銀子不用妳還了。”
“三千兩?”徐誌穹眼角壹逡,“這也太看不起高人了!”
“罷了!”太蔔壹咬牙,“那三萬兩銀子,都不要了。”
徐誌穹扳著手指頭算了算:“這倒還有些誠意,可若是光帶銀子去,還是庸俗了些。”
“妳還想要甚?”
“要女人!”
“放肆!”
“太蔔高徒陶花媛,乃絕色姝麗,徐某是想……”
太蔔看穿了徐誌穹的心思:“妳是不想讓她去浮州?”
徐誌穹沒有否認。
太蔔冷笑道:“狂生,妳得罪了人!妳得罪了藏在暗中的人,卻怕連累了小陶。”
徐誌穹點點頭:“太蔔神機妙算,可知我得罪了什麽人?”
太蔔看著徐誌穹,笑道:“和妳道門相關的人,那道門不在人世。”
太蔔知道徐誌穹的道門,這點徐誌穹非常清楚。
但太蔔能算出徐誌穹得罪了冥道,不得不承認他的智慧。
“容晚輩請教壹句,對這不在人世的道門,太蔔可有防備他們的手段?”
太蔔輕嘆壹聲:“妳道門與他們相距最近,妳尚且無法防備,老夫又能有什麽好辦法?”
“恕晚輩僭越,晚輩之所以不想讓桃兒去查怒夫教,就是怕遭了這道門的暗算。”
太蔔點點頭:“也罷,我讓她留在陰陽司便好。”
“留在陰陽司,不如去我侯爵府。”
“去妳侯爵府,改日給我抱個徒孫回來?”太蔔嗤笑壹聲道,“我知妳府邸之中有個三品長生魂,可妳覺得那長生魂的手段在我之上?”
若論實力,梁振林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太蔔。
他只要能保證陶花媛、童青秋和韓宸的安全,這筆生意就算談成了。
徐誌穹起身施禮:“若是太蔔願保桃兒周全,晚輩感激不盡,童大哥和韓大哥,也拜托太蔔照顧,晚輩這就去拜訪高人,明日便把拓本送來。”
“且慢,”太蔔叫住徐誌穹,猶豫良久道,“以妳壹己之力,對付諸多強敵,委實難為妳了,我送妳壹件法器。”
太蔔拿出壹盞燈籠,遞給了徐誌穹:“妳是提燈郎,時常提燈夜行,這燈籠給妳倒也合適,
燈籠桿可伸縮,燈籠頭能折疊,平時收在衣袖之中便好,危難之時,把它拿出來,註入陽氣六分三厘五,陰氣四分壹厘半,余下半分,自行斟酌,它就亮了。”
徐誌穹拿過燈籠,表情嚴肅的詢問太蔔:“亮了之後呢?”
“亮了之後,妳可以提著它跑,尤其到了晚上的時候,妳可以看得清路。”
徐誌穹的神情依舊嚴肅:“可這和普通的燈籠有什麽分別?”
“分別在於,它不用火,而且總能照在路上。”
“那不就是壹個不用火的普通燈籠?”
徐誌穹還沒有想明白太蔔的意思,太蔔壹揮衣袖,周圍景致突然變換。
太蔔不見了,他的小屋也不見了。
徐誌穹處在壹團濃霧之中,隱約看得見光亮,卻完全找不到方向。
好濃的霧,低頭看不見腳尖,比長生魂降臨時的霧氣還要濃。
這是什麽狀況?
太蔔的迷魂陣麽?
“狂生,點亮燈籠!”
徐誌穹按照太蔔所說,向燈籠註入陽氣六分三厘五,陰氣四分壹厘半,燈籠沒亮。
還剩下半分自己斟酌,徐誌穹註入三厘陽氣和兩厘陰氣,燈籠還是不亮。
再把陽氣加兩毫。
燈籠亮了。
這燈籠好費氣機!
若不是徐誌穹有陰陽七品修為,還真沒有力氣把這燈籠點亮。
些許清冷的白光從燈籠頭裏發散出來,比徐誌穹平常用的紅燈差了不少。
白光在地面上留下了壹小片光暈,似乎和尋常的燈籠也沒有區別。
等等,有區別。
左側的光暈比右側光暈拉的更長。
徐誌穹故意往右走了壹步。
左側的光暈拉的更長,右側的光暈黯淡了許多。
耳邊傳來了太蔔的聲音:“狂生,路不在此,因為門不在此。”
路?
門?
這燈籠總能照在路上。
路,指向門。
也就是說,這燈籠能找到迷魂陣的出口!
徐誌穹改往左側走,左邊的光暈漸漸縮短,證明偏差正在縮小,他回到了正確的方向。
直到左右光暈均勻,徐誌穹開始朝前走,走不多時,右邊光暈拉長,徐誌穹該往右轉了。
按照光暈的指引,徐誌穹走了六十多步,濃霧豁然散去,他走出了迷魂陣,還在太蔔的屋子裏。
好法寶!
這燈籠是個導航利器,只是不知道應用範圍有多大。
“太蔔,這燈籠會指路!”
太蔔點點頭道:“這盞引路燈籠,是老夫第壹次做出有靈性的法器,且把它給妳了。”
太蔔把第壹次給了我!
“太蔔,這引路燈籠只能在迷魂陣裏指路,還是在別處也靈光?機關陷阱之中也能指路麽?”
太蔔笑道:“那要看妳本事,也要看對方手段,引路燈靠陰陽二氣摸索出口,妳氣機越強,它靈性越強,
可如果對方手段高超,燈籠用盡靈性也找不到出口,妳也只能另想辦法。”
徐誌穹又道:“倘若迷途之中,不止壹處出口,它會指向哪壹處?”
太蔔思索片刻道:“那要看它想去哪壹處,畢竟這是有靈性的法器,是何心性,我也未必說的準,既是跟妳待久了,想必會找壹條離勾欄近的路。”
徐誌穹點點頭道:“既是太蔔做出來的燈籠,還是會找離鶯歌院近的路……”
“狂生無禮!快些去吧!”
徐誌穹施禮告退,太蔔叮囑了壹句:“若在陰間,冥道所向披靡,若在陽世,冥道處處受制,若是陰間入陽世,不要戀戰,速速離去,這燈籠或許能助妳壹臂之力。”
陰間到陽世?
這話什麽意思?
太蔔沒再解釋,徐誌穹收起燈籠走了。
看著徐誌穹的背影,太蔔長嘆壹聲道:“狂生,小心保重。”
……
徐誌穹壹路走回侯爵府,剛到半路,大雨忽至,等到了府邸,全身都被澆透。
夏琥趕緊給徐誌穹換了壹身衣裳,常德才燒了壹鍋水,伺候徐誌穹洗了個澡。
泡在浴桶裏,徐誌穹思索著太蔔說過的話,思索著他為什麽想要《怒祖錄》。
《怒祖錄》除了記述了太祖皇帝和怒祖之間恩怨,還記載了壹個關鍵信息,太祖皇帝和儒星壹起吞吃了怒祖,成為了星宿。
難道太蔔想做星宿麽?
不管怎麽說,太蔔這次很是厚道,免了債務,還給了自己壹件法寶。
這法寶還挺有趣,壹會得好好試試。
洗過澡,徐誌穹換上衣服,回到臥房裏,關緊了房門,吹熄了燈燭,用陰陽二氣點燃了燈籠。
蒼白的燈光映在地上,靠近房門壹側的光暈漸漸拉長。
它找到了出口!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它懂我的意圖,它知道我想讓它做什麽。
這燈籠還真有靈性!
徐誌穹輕輕摸了摸燈籠桿,以示贊許。
蒼白的燈光突然略顯紅暈。
這是怎地了?
害羞了?
徐誌穹壹笑,收回氣機,燈火隨即熄滅。
他將燈籠收進了袖子裏,忽覺腰間有東西顫動。
是鴛鴦刃。
鴛鴦刃是有靈性的兵刃,突然顫動起來,壹定有原因。
徐誌穹摸了摸壹對刀鋒,鴛鴦刃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是什麽狀況?
它們剛才抖什麽抖?
是因為我剛才摸了引路燈籠?
這兵刃還會嫉妒?
摸壹下別人妳們就嫉妒?妳們這心胸也太狹窄了!
妳看人家星鐵戟多安穩,就在腰間,壹動不動!
鴛鴦刃是苦極寒星打造的兵刃。
太蔔制作的引路燈籠,能觸發鴛鴦刃的感應,證明太蔔的位格已經和苦極寒星接近了。
太蔔辦事厚道,徐誌穹也不能壞了規矩,他用陰陽法陣封住了房間,帶上筆墨紙硯去了小黑屋,給太蔔做壹份《怒祖錄》拓本。
在小黑屋裏完成壹份拓本,難度其實不小,摸黑研墨,摸黑刷墨,還看不出拓印的效果,想得到壹份合格的拓本,往往需要嘗試好幾次。
徐誌穹正在研墨,手滑掉了硯臺,墨汁不知灑在了何處,徐誌穹在地上摸索半響,摸了兩手濕黏。
沒辦法,在小黑屋裏只能摸黑,因為這裏點不著火。
點不著火……
點不著火,未必就不能點燈。
徐誌穹有了壹個大膽的想法。
他從袖子裏,把引路燈籠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