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吃人的怪山

　　徐誌穹站在壹片竹林裏，看著前方的空地。
　　方圓三裏的空地，在茂盛的竹林之中很是紮眼，別處的竹子至少有兩米多高，可此處只有壹片淺草。
　　這裏曾經有過壹座山，只是不知這座山現在去了何處。
　　吃人的山，饕餮外身。
　　就是這個東西打傷了師父。
　　師父臨走之時，叮囑過我，不要離開京城，尤其不能去城南。
　　饕餮外身就在城南，師父不想讓我與饕餮外身交戰，我也的確沒這個本錢。
　　梁大官家修煉的是饕餮道，饕餮外身肯定和他有關。
　　如果饕餮外身被毀，梁大官家會發生什麽？
　　徐誌穹陰森壹笑，從周邊的竹子上各采了幾根竹枝。
　　鄭知縣費解：“徐千戶，您要這些竹子作甚？”
　　徐誌穹笑道：“我平素最喜歡竹子，且等帶回京城去，看能不能栽的活。”
　　縣丞在旁笑道：“這幾根野竹有什麽好？柴州盛產青竹，京城壹半的竹柴來自柴州，我們林叢縣有上等的青竹，插在地裏好養活，壹長壹大片，兩年就能成才，養壹片竹林甚是好看，做了竹炭還特別耐燒，千戶若是喜歡……”
　　鄭知縣瞪了縣丞壹眼，示意他別那麽多話。
　　徐誌穹顯然不是喜歡竹子，他拿這些竹子做什麽用，鄭泉明也不敢過問。
　　時過五更，冬日夜長，可天也快亮了。
　　徐誌穹拱手告辭，鄭知縣還禮道：“徐千戶，待見到剿孽將軍，還請為鄭某申辯幾句，鄭某不求富貴騰達，然鄭某恪盡職守，絕無半分懈怠，實不甘無辜受過。”
　　徐誌穹笑道：“這妳放心，徐某絕不讓好人受了委屈，另外還要問壹句，前任知縣劉江浦去了什麽地方？”
　　鄭知縣道：“劉大人先調去州府，升任通判，而後又調到饒州，還任通判，又調去滑州，升任同知。”
　　壹路向南，這官升的好快。
　　兩百人的案子，說壓就敢壓下來，他真的只想保住政績？這手筆未免太大了。
　　況且這也不是壹個知縣就能壓得下來的，肯定有人幫他。
　　州府裏有人幫他，京城裏也有人幫他。
　　這些人肯定都與饕餮外身有關。
　　劉同知，且等日後我再去拜會妳。
　　……
　　徐誌穹先回了中郎院，從倉房裏拿出了壹架王家紙馬鋪做的馬車。
　　楊武歡喜道：“這個東西好，我早就想要壹輛馬車了。”
　　常德才皺眉道：“好什麽好，卻又要在院子裏瞎折騰！”
　　徐誌穹笑道：“這麽好的馬車，在院子裏也跑不開呀！咱們出去跑！”
　　楊武壹臉驚喜：“當真麽？出去跑車去？”
　　徐誌穹燒了馬車，沖著兩個役人道：“多帶檀香，吃飽喝足，這次讓妳們跑個夠！”
　　徐誌穹悄無聲息回到營帳，拿出竹子，具騰躍入雲之象，進了小黑屋。
　　在小黑屋裏，他集中意念摸索著竹子，全力復現昔日的場景。
　　他想看看饕餮外身到底是什麽模樣。
　　壹座會吃人的山。
　　什麽樣的山能吃人？
　　按照常理推測，應該有個山洞，壹群人進了山洞裏，然後被山吞吃了……
　　奇怪，沒有感應。
　　難道是我想錯了？
　　也許不是山洞，也許是懸崖上突然開了壹張嘴。
　　還是沒有感應。
　　難道不是嘴，是壹團雲霧？
　　依舊沒感應。
　　又或者是化身為山中某種野獸？
　　想壹想在自己內心深處見過的巨獸。
　　還是沒有感應！
　　徐誌穹極力想象著當時的場景，想象著每壹種可能，每壹根竹子都摸索了壹遍，大約過去五六百吸（半個小時），徐誌穹大汗淋漓，身體快到極限了，可眼前壹點輪廓都沒有。
　　不應該呀。
　　山吃人的場景，徐誌穹沒見過，純靠想象推斷，確實有難處。
　　可以前也做過類似推斷，總不該完全沒有感應。
　　不能在小黑屋逗留太久，徐誌穹快脫力了。
　　再嘗試壹次。
　　到底該從哪個角度入手？
　　徐誌穹思量片刻，突然意識到壹件事情。
　　他不知道饕餮的形狀，也不知道饕餮到底會變成壹座什麽形狀的山，但他對人的形狀非常熟悉。
　　山吃人，換壹個角度去想。
　　先不去想山，先去想人。
　　盛夏時節，兩百多人走到竹林裏，是壹個什麽樣的場景。
　　這個不難想象。
　　他們很疲憊，很熱，路很崎嶇，他們走的很艱難。
　　摸著第壹根竹子，沒有感應，方向貌似不對。
　　第二根竹子還沒有感應。
　　第三根竹子有感應了，眼前出現了模糊的輪廓。
　　是人。
　　壹群人。
　　壹群人經過壹根竹枝，在空地邊緣坐了下來。
　　徐誌穹想對了方向，這根竹子的視角也很好，畫面變得越發清晰。
　　壹群穿著粗布衣裳的人，穿過竹林，全都坐在了空地邊緣。
　　他們的姿勢好奇怪，腰下好像沒著地，這是蹲著還是坐著？
　　為什麽都擠在了空地邊緣？為什麽沒有壹個人往空地上多走壹步？
　　徐誌穹朝著空地看了過去。
　　空地上壹片平整，沒有草木，連塊石頭都看不見。
　　有人專門清理過這片空地？
　　忽然，空地上方多出了壹片黑點。
　　這又是什麽東西？
　　坐在空地邊緣的人全都站了起來，朝著黑點走了過去。
　　他們把黑點壹個個撿了起來。
　　徐誌穹奮力揉著眼睛，試圖看的更清晰壹些。
　　他終於看清了，這些黑點是銅錢。
　　這些人在撿銅錢。
　　接下來的壹幕讓徐誌穹目瞪口呆。
　　他們壹路撿著銅錢走到了半空中。
　　他們踏著空氣，壹步步上行，走的非常平穩。
　　難道他們有修為？
　　就算是林天正用虎生翼之技，也不可能飛的這麽輕松。
　　徐誌穹越看越驚訝，但見壹人踩著空氣，壹步壹步走到了空地深處。
　　他彎下腰，撿起壹大把銅錢，似乎非常興奮。
　　接下來，他消失了。
　　壹點痕跡都沒有的消失了。
　　兩百多人，壹個接壹個的消失，有人在消失之前稍作掙紮，有人在消失之前毫無反應。
　　壹個人壹直站在空地邊緣，似乎在發呆。
　　他隨即轉身逃走，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之中。
　　這就是那個唯壹的幸存者嗎？
　　那個唯壹活下來的瘋子？
　　很快，停留在空地上空的兩百多人都消失了。
　　眉心壹陣陣抽痛，徐誌穹從小黑屋緩緩墜落。
　　他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山，果真有會吃人的山！
　　……
　　天明時分，梁玉瑤進了徐誌穹的營帳，見徐誌穹不在，六公主心急如焚。
　　這賊丕到底跑哪去了？壹會姑姑找過來，又當作何解釋？
　　不去管他，且讓他挨壹頓板子，吃壹回教訓！
　　不行，姑姑性情燥烈，倘若壹時暴怒，殺了這賊丕該如何是好？
　　應該不會，這賊丕和聖威長老甚是親密，梁賢春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老祖宗的面子。
　　可就算不殺了這賊丕，當眾打他壹頓，羞辱壹番，日後可讓他還怎麽帶兵？
　　我這是怎地了？
　　還管他能不能帶兵？
　　能保住他性命就算不錯了，我恁地在乎他作甚？
　　梁玉瑤在營帳中記得來回踱步，忽聽門外有士兵問好：“見過將軍！”
　　糟了，梁賢春來了！
　　梁玉瑤準備迎到帳外，先抵擋片刻，再給徐誌穹爭取壹點時間。
　　沒想到梁賢春來的卻快，梁玉瑤剛走到門口，險些和她撞個滿懷。
　　“姑姑……”
　　梁賢春怒道：“叫我將軍！”
　　“將軍，且聽我說……”
　　梁賢春怒斥壹聲：“妳怎恁地不知羞臊！”
　　不知羞臊？
　　這話說的過分了！
　　徐誌穹晚歸，算是犯了軍律。
　　挨棍子，挨鞭子，我跟他壹起認打就是了，妳說誰不知羞臊？
　　梁玉瑤擡起頭道：“將軍，且說屬下怎就不知羞臊？”
　　梁賢春指著營帳喝道：“昨夜妳睡在這了？”
　　這婆娘瘋了吧？
　　徐誌穹又不在，我睡在這裏作甚？
　　想是妳壹輩子沒人疼，想男人想瘋了，睡在男人的帳篷裏，心裏也覺得暢快！
　　梁玉瑤剛要譏諷壹句，忽聽身後有人打了個哈欠。
　　徐誌穹伸著懶腰坐了起來，沖著梁玉瑤笑呵呵道：“殿下，妳醒了。”
　　好個賊丕……
　　妳特麽說哪句不好，偏說這麽壹句！
　　梁玉瑤急忙解釋道：“將軍，我是擔心徐校尉沒有及時回營，特地前來查看的，我早就醒了，我不是在這睡醒的……”
　　梁賢春怒喝道：“妳幾時來的？”
　　“剛來，就壹盞茶的功夫，門口的士兵可以作證，壹盞茶做不了事情。”
　　“做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也不做！我就比將軍早來壹步！”
　　梁賢春惡狠狠瞪了梁玉瑤壹眼，走進營帳對徐誌穹道：“徐校尉，聽說妳昨日追查可疑之人，不知有何收獲？”
　　徐誌穹坐在臥榻上道：“收獲卻有，好像遇到了人牙子。”
　　這廝好狂妄！
　　跟我說話，居然不站起來！
　　“什麽叫好像？妳怎知是人牙子？”
　　徐誌穹道：“壹男壹女，同乘壹輛灰幔馬車，看那女子神情呆滯，許是被灌了迷藥。”
　　然後呢？
　　“嫌犯現在何處？”
　　“沿官道往南走了。”
　　梁賢春喝道：“妳就這麽放他們跑了？”
　　徐誌穹聳聳眉毛道：“卑職也想繼續追查，可軍令如山，卑職只能先回營地！”
　　“徐誌穹！妳貽誤戰機，卻還不知錯！”梁賢春回身對軍士道，“速速傳令，向南追擊賊寇！”
　　這麽容易急躁！
　　比徐誌穹預想的反應還要大。
　　看妳這智商，再加上妳這性情，我真就吃定妳了！
　　“將軍息怒，難說那人真就是人牙子，即便是人牙子，也未必和血孽門有關，且先問問肖知縣，今日是否有婦女在平幔縣失蹤，倘若事情坐實，再去追捕不遲。”
　　梁賢春惱恨而去。
　　梁玉瑤吃驚的看著徐誌穹道：“妳真看到了人牙子？”
　　徐誌穹又伸了壹個懶腰：“卻不是說了麽，未必是人牙子，許是壹對正經夫妻。”
　　“徐誌穹！”梁玉瑤上前錘了兩拳，“妳若是敢戲耍姑姑，卻連我也救不了妳！”
　　不戲耍她，且隨她壹州壹縣閑逛下去？
　　徐誌穹可沒這興致。
　　“公主，有兩件事情求妳幫忙。”
　　“我憑甚幫妳，幫了妳有甚好處？”
　　“這可不是幫我，往小了說，是為了咱們全軍，往大了說，是為了大宣江山！”
　　梁玉瑤壹臉不情願道：“妳先說，是什麽事？”
　　“林叢縣知府鄭泉明，是個正經做事的人，倘若妳姑姑非要上奏彈劾，妳且想辦法保全於他。”
　　梁玉瑤道：“這卻要看父皇心意，我只能盡力而為。”
　　徐誌穹道：“只要妳找人在吏部替他說句話，梁大官家勢必不會深究，他的心思不在這裏。”
　　“另壹件事呢？”
　　“滑州同知劉江浦，這人有些可疑，妳幫我查壹查他的底細，這事情交給張竹陽去做就好。”
　　梁玉瑤點點頭道：“這個容易，此地離京城不算遠，我叫人快馬加鞭去送信，兩三天便能收到回音。”
　　徐誌穹揉了揉眉心，回想著剛才看到的壹幕幕場景。
　　吃人的怪山，饕餮的外身，小黑屋裏居然看不到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