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圖奴的滋味

　　徐誌穹叫來了碌州府衙的主簿，拿來了府倉的賬冊。
　　“這賬冊上寫著，碌州各倉就剩了壹萬壹千多石糧食，當真麽？”
　　吳靜春捂著嘴道：“當真！”
　　徐誌穹又道：“秋收之後，碌州各倉陳糧、新糧加起來有九萬多石，剩下八萬多石哪去了？”
　　“我都送往湧州了，有賬冊為證！”
　　“湧州收了妳的糧食，可曾留下憑票？”
　　收了糧食得簽收據，這是最起碼的規矩。
　　吳靜春道：“湧州戰事緊，本府親自將糧食交付給湧州州府，未曾索要憑票，但糧食是本府親自押運的，碌州的同僚可以作證！”
　　徐誌穹看著碌州的官員：“妳們願作證麽？”
　　官員們面面相覷，吳靜春喝道：“碌州只出了範國棟壹個敗類，本府光明磊落，爾等清正廉潔，有什麽好怕！”
　　官員們紛紛點頭道：“糧食是知府大人親自押運的，我們願意作證！”
　　“好，吳知府，他們給妳作證！”徐誌穹拿出壹疊憑票道，“我且問妳，這些憑票妳認得麽？”
　　這些憑票署著碌州境內各大糧商的名字。
　　吳靜春十分沈著，問道：“這些憑票從何而來？”
　　徐誌穹道：“從主簿那搜來的。”
　　這些憑票不在吳靜春的府邸上，這就給了吳靜春狡辯的機會。吳靜春看了看憑票，搖頭道：“本府沒見過這些憑票，妳且問問範國棟，看他是否知情！”
　　反正範國棟就壹條命，把事情全都推給他是最好的選擇。
　　範國棟還在院子裏受刑，每壹刀下去都是壹聲哀嚎。
　　徐誌穹笑道：“妳自己去問問他，這罪他認還是不認？”
　　“這狗賊當然不認，且待本府將他遞解京城，交由刑部審問，定能查的水落石出！”
　　吳靜春的想法是能賴壹會是壹會，今天先想辦法把性命保住。
　　“還想去京城？還想去刑部？妳以為刑部能護得住妳？”
　　吳靜春挺直腰身道：“本府不需要誰來袒護，沒有真憑實據，妳休要栽贓本府！”
　　徐誌穹拿著憑票道：“吳知府，會算數麽？把這些憑票加在壹起，正好有八萬多石，
　　秋收之後，妳州倉裏壹共有糧九萬多石，賣給糧商八萬多石，如今還剩下壹萬多石，送到湧州的糧食從何而來？還說是妳親自送去的，分明是妳編出來的！”
　　吳靜春搖頭道：“這些憑票，本府沒有見過，這些商人從哪買的糧食，本府壹概不知，碌州八萬余石官糧全都送往湧州，本府敢以性命擔保！”
　　“妳這條賤命值幾個錢！”徐誌穹神色猙獰，“湧州將士斷糧壹個月，連口糠皮都吃不上，妳且問問他們，何時收到過妳壹粒糧食？”
　　吳靜春冷笑道：“叛軍之言，何足……”
　　徐誌穹壹刀割斷了吳靜春的腿筋，吳靜春噗通壹聲跪倒在地。
　　“我說了，再叫壹句叛軍，我多剮妳壹百刀！”徐誌穹壹揮手，“把糧商帶上來！”
　　碌州境內，買過官糧的糧商有十幾個，徐誌穹抓來了其中五人，剩下的，喬順剛已派提燈郎前去抓捕。
　　五名糧商看到院子裏被活剮的範國棟，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吳靜春，當即明白了情勢，紛紛跪地，連哭帶喊：“我們都是按市價從吳知府手上買的糧食，我們可壹點便宜都沒占！”
　　吳靜春哀嚎道：“妳們是什麽人？是徐誌穹雇來的麽？為何栽贓本府？”
　　州府主簿跪在地上道：“燈郎爺，我就是個做賬的，賣糧的事情都是知府辦的，可與我無關吶！”
　　徐誌穹蹲在地上，摸了摸主簿的腦袋，看著吳靜春道：“這也是我雇來的麽？”
　　“栽贓，妳們栽贓我……”
　　徐誌穹看著碌州壹眾官員，笑道：“妳們還有誰是我雇來的？”
　　州府官員紛紛撇清幹系：
　　“千戶大人，我們只知道吳知府親自把糧食運走，其他的事情都不知道。”
　　“千戶大人，我們不知道吳知府把糧食送哪去了，我們也不能跟著去看呀！”
　　“千戶大人，我們沒去過湧州，不知道湧州收沒收到過糧食！”
　　梁季雄看著壹眾官員，心下連連慨嘆。
　　本以為碌州官場如同鐵板壹塊，滴水不進。
　　現在看來，真到見血的時候，也不過是壹盤散沙！
　　誌穹手狠。
　　但對付這夥奸賊，不狠不行！
　　徐誌穹看著吳靜春道：“吳知府，這回妳還怎說？”
　　吳靜春還是那句話：“栽贓，都是栽贓……”
　　徐誌穹笑道：“見了棺材妳都不落淚，妳賣糧賺了多少銀子，心裏總該有數吧？要不咱們去妳府上看看，看看我知不知道妳藏銀子的地方？”
　　吳靜春不說話了。
　　銀子的事情他解釋不清楚。
　　不只是賣糧的銀子解釋不清楚，很多銀子他都解釋不清楚。
　　徐誌穹起身，厲聲喝道：“侵吞官糧，謊稱支援湧州，借國難中飽私囊，妳知罪？”
　　吳靜春不作聲。
　　徐誌穹又喝道：“車騎將軍，率八千將士抵擋十萬圖奴，矢盡糧絕，猶自殊死鏖戰，汝屢上奏疏，誣車騎將軍倒戈，誣湧州將士投敵，顛倒黑白，陷害忠良，妳知罪？”
　　眾人聞言，連聲驚呼。
　　聽審的百姓低聲議論：
　　“湧州還在打仗？”
　　“車騎將軍沒倒戈麽？”
　　“這狗官把糧食都賣了，湧州那群當兵的都沒飯吃了，他們還能打？”
　　梁季雄起身道：“誌穹，湧州尚未失守？”
　　徐誌穹道：“鐵狼關，雙熊關，羊角關均未失守，將士舍命守土，卻被吳靜春這狗賊說成倒戈投敵！”
　　梁季雄攥緊拳頭，指著吳靜春道：“剮了，也剮三千刀！”
　　牛玉賢操控者燈籠，正在範國棟身上下刀子。
　　他看了看徐誌穹，臉色有些為難。
　　這邊三千刀還沒弄完呢，又來壹個三千刀。
　　這是個技術活，很考校手藝，牛玉賢畢竟不是專業的，而且他用的是燈籠，還不是正規刑具。
　　萬壹割了兩千多刀，他死了，牛玉賢還得承擔責任。
　　吳靜春哭喊道：“我冤，我冤枉，此事非我本意，我是奉了，奉了……”
　　剩下半句他沒說，他看向了梁季雄。
　　梁季雄意識到事情不對，沖著徐誌穹眨了眨眼睛。
　　徐誌穹會意，讓陶花媛做了個法陣，屏蔽了吳靜春周圍的聲音。
　　梁季雄走到法陣當中，問吳靜春：“妳是奉了誰的命令？”
　　吳靜春道：“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梁季雄揪住吳靜春的頭發，怒道：“死到臨頭，還敢胡言亂語？”
　　吳靜春道：“卑職所言句句屬實，是陛下讓卑職不發糧草，是陛下讓卑職不送軍械，是陛下讓卑職誣陷車騎將軍倒戈投敵，卑職府上有三道聖旨為證，卑職都是奉旨行事。”
　　梁季雄面色鐵青，他知道昭興帝能做出這事。
　　“誌穹，妳帶著他，去他府上拿聖旨，拿到之後不要讓別人看到，直接交給我。”
　　徐誌穹就等這句話。
　　有了這三道聖旨，以後昭興帝在梁季雄面前要收斂的多。
　　梁季雄甚至可以利用這三道聖旨逼昭興帝退位！
　　陶花媛在吳靜春府上留了法陣，徐誌穹扛著吳靜春，從法陣穿進了他的府邸。
　　吳靜春從書房的暗格裏拿出了三道聖旨。
　　徐誌穹看過聖旨，皺眉道：“吳靜春，妳想死想活？”
　　吳靜春低聲道：“我想活。”
　　“妳覺得這幾道聖旨，能救妳的命嗎？”
　　吳靜春拿著三道聖旨，從頭到尾讀了壹遍，當即傻了眼。
　　第壹道聖旨的內容，是催促吳靜春盡快給湧州送糧食。
　　第二道聖旨的內容，是催促吳靜春盡快給湧州送軍械。
　　第三道聖旨的內容，是讓吳靜春派兵支援湧州。
　　這三道聖旨，體現出了皇帝對湧州戰事的關註，和對戰局的正確部署，根本沒讓吳靜春不發糧食軍械，也沒有讓吳靜春誣陷楚信。
　　合理的解釋貌似只有兩個，壹是吳靜春撒謊，二是聖旨被調換了。
　　看著吳靜春絕望的神情，之前應該沒有撒謊，撒這樣的謊，也沒有任何意義。
　　況且沒有昭興帝的授意，吳靜春也沒有膽量私吞官糧，更沒有膽量誣陷楚信。
　　難道真有人調換了聖旨？
　　徐誌穹此前壹直沒有驚動吳靜春，也沒有走漏半點風聲，這人什麽時候調換的聖旨？是他早做籌謀，還是未蔔先知？
　　徐誌穹把這三份聖旨收了起來，又在暗格周圍刮下些木片，隨即將吳靜春帶回了小葉城。
　　梁季雄看到這三道聖旨，瞪著吳靜春道：“狗賊，妳敢戲耍於我？”
　　“我沒有，當真沒有，我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吳靜春哭的說不出話來。
　　範國棟已經被剮的見了骨頭，吳靜春知道自己的下場不會比範國棟好到哪去。
　　梁季雄劍眉壹立，盤蟒之技發動，攪碎了吳靜春壹截脊骨。
　　吳靜春當即癱瘓，也失去了語言功能。
　　“誌穹，剮了他，多少刀，妳做主！”
　　“按理應該和範國棟壹樣，都是三千刀，可他接連辱罵忠良，當加兩百刀！”
　　徐誌穹把吳靜春扛到牛玉賢面前：“這個，三千二百刀。”
　　牛玉賢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道：“下次我得多收幾個弟子，這種力氣活我是不想幹了！”
　　徐誌穹道：“都是燈籠下刀子，又不用妳動手。”
　　“妳且來轉轉這機關，看累不累人。”
　　梁季雄環顧眾人，突然露出壹絲笑容：“楚信沒有投敵，湧州沒有失守，我大宣兒郎仍在血戰！諸位，願隨老夫壹戰否？”
　　碌州通判道：“長老，圖奴大軍十萬，貿然壹戰，恐怕……”
　　梁季雄看著徐誌穹道：“他說不打。”
　　徐誌穹道：“剮了！”
　　通判嚇得連連求饒：“長老，我絕無此意，我願隨長老鞍前馬後，共征圖奴。”
　　壹眾官員紛紛施禮：“願隨長老共征圖奴！”
　　余杉道：“長老，敵軍勢大，出征之前當仔細計議。”
　　梁季雄看著余杉道：“妳也不想打？”
　　徐誌穹道：“剮了！”
　　余杉連忙解釋：“屬下絕無怯戰之意，但十萬之敵，卻不容小覷。”
　　徐誌穹道：“要不說妳糊塗，敵軍當真有十萬，哪還需要向碌州索要糧草？直接踏平碌州，糧食盡歸其所有。”
　　梁季雄嘆道：“不怪余杉，老夫也糊塗了，這次全靠誌穹，不然我等卻成了罪人。”
　　余杉皺眉道：“恕我愚鈍，敵軍到底有多少？”
　　徐誌穹道：“大部分敵軍都被三座險關擋住了，險關以南，碌州以北，只有數千敵軍，詳情可以去問白子鶴。”
　　余杉喜道：“數千敵軍，當可壹戰，等剿滅這股敵軍，即可支援三道險關！”
　　梁季雄仰天長嘆：“那三道關隘斷糧多日，他們靠什麽為生？”
　　徐誌穹道：“靠吃圖奴的肉！”
　　余杉聞言，險些作嘔。
　　梁季雄笑道：“當年北征之時，適逢糧盡，老夫也吃過圖奴的肉，如今卻忘了那滋味。”
　　徐誌穹道：“膻味重了些，肉也粗糙，嚼勁倒還不錯，不如咱們再去他們大營裏嘗壹嘗。”
　　梁季雄聞言，放聲大笑：“我大宣河山猶在，我大宣血性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