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鶴山

　　眾人在湖底實驗室待了兩天。
　　期間女術士為光頭大漢抽了無數管鮮血，幾乎快把他抽成貧血，反復觀察檢測，確認了雷索良好的狀態，和堪稱完美的突變效果。
　　大家都松了壹口氣。
　　隨後麗塔·尼德封印掉了湖底通往實驗室內部的傳送門，重新建立起壹道連接諾維格瑞的傳送門。
　　迫於她的潔癖，眾人齊心協力將偌大實驗室打掃了壹遍，把垃圾清理幹凈，每個區域重新布局，書籍、實驗器械、生活用品分門別類擺放整齊，整個空間煥然壹新。
　　這間湖底密室總算初步打上獵魔人兄弟會的烙印，但他們沒有久留。
　　為了繼續探索獅鷲派獵魔人傑隆·莫呂的下落，眾人踏入了奧克斯在陶森特建立第二個空間坐標——鶴山。
　　……
　　鮑克蘭東部，巴爾善城堡和烏撒爾堡之間。
　　太陽升到天空正中央，鶴山山頂翠綠的鮑克蘭橡樹和壹圈古老的石墻反射金光。
　　這副圍墻最初由“玩樂者”羅傑公爵派遣手下建立，為了防止蠻族入侵。
　　可事實上，鶴山附近，乃至於整個陶森特從來不存在所謂的蠻族，最後羅傑公爵索性在圍墻中央建立了座城堡，把自己關起來自娛自樂。
　　因為年代太過久遠，鶴山城堡幾度易主，從貴族到山賊強盜……最後變成了壹片無人廢墟。
　　其中大部分建築仍然保存良好。
　　眾人鉆出傳送門，站在城堡鐵閘門前時，周圍靜悄悄壹片，只聽秋風吹拂，夾道杜鵑、玫瑰叢、墻壁上的葡萄藤搖曳舞姿的聲響，和鳥雀在高高城墻上的啾啾鳴唱。
　　“賣相太差……遠不如凱爾莫罕，”艾斯卡爾順著泥沙鋪就的大路，進入城堡，環目四顧，無論是塔樓的高度還是數量，都與他的家園相去甚遠。
　　“得了吧，夥計，這裏又不是湖底實驗室，咱們不需要把它據為己有。”凱亞恩壹揮手，就跟隨羅伊大步流星地直奔城堡內部，中央塔樓，那向地下蔓延的梯坎，
　　“壹掃而空就行！”
　　……
　　羅伊順著塔樓爬滿灰塵的陳舊石梯壹路下行，直奔幽邃陰暗的地下室。
　　沿途空空蕩蕩，貴重物品都被光顧的盜匪搬走。
　　直到樓梯最底部，某壹扇緊閉的暗門前，他輕而易舉地發現門側隱蔽而小巧機關，壹擰，整個地下室猛然震動了壹下，發出“訇訇”連續悶聲，石門緩緩縮進左側墻面。
　　這處暗門許久不曾啟動，門梁上墜落的泥沙和灰塵如雨水般密集，淋了眾人滿頭滿臉。
　　女術士瞬間妝容慘淡，不悅地皺了皺鼻子，纖手打了個響指，壹股清風拂過她和身邊獵魔人的身體，拂去衣服和皮膚上的塵埃，兩人重新變得清爽起來，
　　“誒，麗塔女士，妳不能老是偏心，給我也吹吹風！”
　　“要麽火球術，要麽閉上這張臭嘴！”上揚的紅唇露出譏諷的弧度，珊瑚撂下狠話，挽住羅伊的胳膊搖曳生姿進入幽暗的甬道。
　　“夥計，我勸妳不要招惹她……”艾斯卡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壹副過來人的口吻，“這麽久了妳看不出來嗎，麗塔女士喜歡在外人面前顯露愛意。這是她的……嗯……獨特愛好。”
　　“根據我的經驗，經常這麽秀的情侶，最終都會慘淡收場。”凱亞恩猩紅瞳孔閃過智慧的光芒。
　　隨即壹抹輕哼讓他背脊發涼。
　　“妳的燒傷不想治了？”
　　……
　　羅伊領頭在幽暗的甬道疾馳，不久後，從拐角處壹口木箱子裏找到大量的古籍——幾乎都與獵魔人或者魔像有關。
　　比如《魔像，人類最忠實的仆人》，《獵魔人：不如妳想的邪惡》……麗塔·尼德笑盈盈將它們全部笑納，這下子，改造那頭石像鬼的把握更大。
　　除此之外，巷子裏還藏有壹篇《托馬斯·莫呂的日誌》。
　　柯恩緊張地湊了過臉，他很擔心，任何壹句提到傑隆的死亡。
　　“1121年9月12日，我已經確定傑隆上當了，目前正住在烏撒爾堡……”
　　整篇日記，大致寫出托馬斯的陰謀，故意掛出壹個報酬豐厚委托，把自家獵魔人兒子引誘到此處，偽裝成談判，實則使用法術將其癱瘓，關進地下監牢。
　　又把他傳送回湖底實驗室，逼他接受逆轉實驗。
　　“托馬斯·莫呂，老陰貨啊，連自家親兒子也暗算。”
　　羅伊感嘆了壹聲。
　　很顯然，傑隆·莫呂壓根不想變回正常人，可他的法師老爹托馬斯·莫呂卻壹心壹意——“我是為了妳好。”
　　木箱之後不遠又是壹枚綠葉花環之中的水晶，羅伊用阿爾德激發過後，露出壹扇傳送門，通往托馬斯第壹次囚禁傑隆的地方。
　　女術士，羅伊，柯恩，雷索相繼進門搜索。
　　其余人實在接受不了頻繁的傳送的惡心不適，鐵了心留在大門外看守。
　　……
　　四人剛壹落地，立馬就受到了來自於前度主人的“熱情歡迎”。
　　昏暗的地下室角落。
　　壹頭小山般的守衛魔像豁然起身，劃船壹般掄著兩條胳膊，朝著眾人當頭碾壓而來。
　　沈重的攻擊附帶呼呼風聲和巨大慣性，使得它的姿態看上去非常笨拙、遲鈍，然而力量驚人！
　　光頭大漢咧嘴壹笑，眸中閃爍寒光，迅速勾勒昆恩法盾，拔出背後雙劍迎了上去，他出人意料地沒做任何閃避，正面與魔像撞做壹團。
　　“砰！”
　　金屬與巖石交擊！
　　半空迸射壹片燦爛的火花！
　　整個空間劇烈晃動了壹下，光頭大漢血肉之軀卻穩若磐石，兩把劍向上交叉，猶如盾牌，死死卡主魔像黝黑沈重的雙臂。
　　琥珀色的瞳孔與魔像黑洞洞的眼對視。
　　“砰！”
　　柯恩雙手配合無間勾畫出阿爾德法印，猛擊魔像右側，獅鷲派的雙重法印推力非同小可，哪怕體重以噸計算的魔像也被推得身不由己，向著側面移動了兩步。
　　同壹時間，壹直守在遠處的女術士胸前護符灑落魔力靈光，魔像移動方向的地面突然就冒出壹片光滑的油汙。
　　這壹招對付力大無窮卻笨拙沈重的對手屢試不爽，魔像立刻腳下打滑，頗為滑稽地栽倒在地！
　　“哐當！”濃郁的灰塵洋溢而起，地面猛然壹震。
　　頃刻之間，昏暗的密室被五顏六色的魔力靈光照了個通透！
　　女術士瘋狂丟出冰錐，凍結魔像遲緩的身體。
　　柯恩不停用阿爾德轟炸，把它死死壓在地上。
　　而羅伊左手召喚閃電施加麻痹攻擊，右手加布裏埃爾連續射擊！
　　光頭大漢沖鋒在最前方，強壯如狗熊的身軀跳著爆裂的舞蹈，雙劍旋轉發動連續打擊，將石膚刮得千瘡百孔，魔像亂揮的胳膊偏偏碰不到他壹根汗毛。
　　十五秒後。
　　“噗呲……”
　　“擊殺魔像守衛，經驗值+50……”
　　羅伊撇了撇嘴，沒有靈魂就是廉價。
　　女術士隨手壹揮，魔像核心，元素碎片統統飛入她的空間袋……等她弄明白原理，不久以後，兄弟會將得到石像鬼外，第二頭守衛。
　　……
　　繼續走過壹段向上的階梯。
　　四人進入壹間遠比湖底密室簡陋得多的房間……
　　除了零星幾口被蟲蛀得腐爛的木箱子和架子，幾乎看不到任何裝飾和煉金儀器。
　　連供人休息的地方，也只剩壹張散發著腐臭的褐色地鋪。
　　陰暗的角落，老鼠、蜥蜴等小動物的骨骼堆積成山。
　　毋庸置疑，不管誰被長期關在這種地方，都是壹種殘忍的折磨，最後要麽饑渴而死，要麽瘋狂而死。
　　四人交換了眼神，很快齊心協力就把這不大的地方搜了個遍，然後入手了獅鷲學派的甲胄、褲子、銀劍三張藍圖。
　　但與之前傑洛特和凱亞恩在威倫收集到的獅鷲派六張藍圖有所不同。
　　“高級貨色……”雷索端詳著圖紙，眼神贊嘆，“算是上次那套獅鷲派藍圖的升級版，鍛造工藝更加復雜、講究，成品比咱們身上大部分裝備都要精良……我敢保證，維瑟米爾肯定會為它們瘋狂！”
　　“這可不止是圖紙。”羅伊當著眾人面翻轉那張獅鷲派銀劍藍圖，藍圖背面赫然露出密密麻麻的字眼——
　　“癱瘓法術消退了，我也接受了那可怕的逆轉實驗。可傳送門還是關著……我遭到那個老家夥的暗算，大部分裝備都被留在了烏撒爾堡，沒有裝備，我壓根逃不出去。我肯定會死在這裏。”
　　“妳拿走我的武器，我對妳最後的愛意，就連這封信，我也只能寫在圖紙背面。但在我死之前，我要告訴妳——”
　　字跡顫抖，力透紙背，顯得書寫人極端憤怒的情緒，
　　“妳是個偏執的瘋子，從來聽不進別人的心裏話！妳是壹個殘酷冷血的殺手，傷害了無數可憐人！我對妳再沒有壹絲壹毫的感情，只有恨！我希望有朝壹日妳會為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價！”
　　筆記到此為止。
　　獵魔人們和女術士陷入思緒，壹時無言。
　　“連親生兒子都如此地痛恨和咒罵這家夥……”雷索搖頭，“看來凱亞恩壹開始說的沒錯，托馬斯是個極端自我的人。”
　　“這壹系列的研究，與其說是為了讓傑隆恢復正常，不如說是為了解除他心中的不甘和執念！”羅伊深以為然地點頭。
　　“問題是……傑隆去哪兒了呢？”柯恩卻不安地環顧四周，湖底實驗室沒有傑隆的屍體，而這個簡陋的房子裏同樣沒有半具遺骸，甚至連獅鷲派的吊墜也不在，“托馬斯·莫呂的水晶影像裏，他只說自己心灰意冷地回去找他的……麗迪亞，應該是妻子。可完全沒有交代兒子的下落。”
　　“傑隆，也只留下這張滿腔怨憤的‘遺書’。”
　　“我們進來的路明顯是壹條單向通道……必須從外部開啟傳送門……”麗塔·尼德撫摸尖俏的下巴，眸光轉動，“換成壹個普通人，被關在這裏面，只可能被關到死。”
　　“妳們忘了嗎？”羅伊提出另壹個觀點，“獅鷲派獵魔人，和別的學派有所不同——相當比例都是天生法源……”
　　“而傑隆的親生父親是壹個法師，這種可能性更高，也許他掌握著傳送門法術，以此逃了出去！”
　　“傑隆要是有能力脫困……為何寫下如此絕望的筆記，而且不帶走這三份圖紙？”雷索的連續質問，又讓問題進入死角。
　　沒人能給出別的答案。
　　這時，羅伊想起多日前，在辛特拉集市，格裏姆騎士描述的壹樁怪事——
　　“五年前，我在鶴山清繳盜匪的那天，壹個琥珀色的豎瞳，脖子間帶著獅鷲吊墜，衣衫襤褸如乞丐的男人從廢墟的地下室沖了出來，速度快若奔馬。神態癲狂，像個瘋子，壹眨眼的功夫就沖進荒野消失不見。
　　後來我把鶴山周邊都搜了個遍，那家夥就像人間蒸發壹般。”
　　……
　　這個瘋子，會是逃出地下室的傑隆·莫呂嗎，獅鷲派另壹位幸存者？
　　……
　　“想要知道壹切的答案，只有去問傑隆本人，要找出他的下落，首先我們做個假設。”羅伊繞著簡陋的監獄轉圈，沈聲分析，“如果我們是傑隆，僥幸逃出了監獄……我最迫切的願望，我做的第壹件事是什麽？”
　　“找托馬斯·傑隆報仇！”雷索說。
　　“不……傑隆的筆記最後，他只希望托馬斯受到懲罰……”女術士語氣溫柔卻堅定，指甲無意識地在羅伊胳膊上打著轉兒，“相比於報仇，我猜他更傾向於遠離陶森特，遠離他那位惡魔般的父親，就像諸位的口頭禪，讓命運懲罰他！”
　　“而除了心理失常的熊派和貓派，其余學派獵魔人，心中最大的羈絆並非曾經的親人，而是學院和導師……凱爾塞壬、埃蘭大宗師。”柯恩低聲說著，眉峰緊蹙，“可我從沒聽凱爾達老師提起傑隆之名……那六十多個墓碑也沒有他的名字。”
　　羅伊和雷索同樣沈默。
　　捫心自問，如果他們擺脫暗無天日的囚籠，肯定會回到“家園”看望老友和導師，可柯恩的說法幾乎否定了這壹點。
　　……
　　“凱爾塞壬已經變成壹片廢墟，啥也問不出來……”羅伊頓了頓，“咱們只能假設傑隆回到了陶森特，找上他的父親……”
　　“所以，我們下壹步，回到陶森特的鮑克蘭，找到托馬斯·莫呂。”
　　“妳知道他的下落？”柯恩問了壹句，隨即拍了拍嘴巴。
　　羅伊笑了笑。
　　“該出發了。”
　　托馬斯·莫呂最後的歸宿，和九之谷、鶴山底部監牢壹樣，都裝在他腦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