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夜殺機

　　凱爾塞壬，壹個漆黑的房間。
　　透過窗縫的月光照出靠墻的木床上壹張沈靜的臉來。
　　獵魔人正輕合雙目，盤膝坐在床頭，渾身放松保持冥想姿勢。
　　膝邊匍匐著壹只虎頭虎腦的小白狗。
　　夜裏忽至的微風吹得它肚子上細軟絨毛輕顫。
　　小白狗仰面朝上，鼻子發出“啾啾”的呼嚕聲，攤開的四條腿兒不時抽搐壹下。
　　壹切安靜而美好。
　　直到某壹刻。
　　風忽然大了起來，吹得藍灰色的窗簾布向後掀起。
　　月光如水，無孔不入照進整個房間。
　　被照亮的地板之上詭異地浮現出壹道黑色的圓形輪廓。
　　它向外生長，迅速隆起，仿佛粘稠的淤泥般劇烈蠕動。
　　眼耳口鼻，修長的四肢，背後的雙劍逐漸清晰——壹個渾身上下，包括面部五官都漆黑而模糊的人形生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房間裏。
　　他從單膝跪地的姿勢站起了身體，右手摁住身後的劍柄。
　　月光落到他身上，被無形的漩渦吸收殆盡。
　　“嗡嗡……”
　　壹枚蝮蛇形狀的徽章突然震動。
　　昏暗房間裏掠過暗金與銀灰的冷光。
　　床上冥想的獵魔人閃電般壹躍而起。
　　歌爾芬“汪”了壹聲，緊隨其後翻轉了身體，躲到墻角。
　　羅伊伸手壹抓，虛空中浮現壹把外表冷硬，閃爍血肉光澤的手弩。
　　他不發壹言地盯著詭異的黑影，食指輕扣扳機，上弦的弩矢瞄準了對方。
　　眼神變得深邃！
　　科斯蒂
　　年齡：124
　　性別：男
　　身份：獅鷲學派獵魔人，靈體（介於靈魂和實體之間的存在。）
　　生命：190
　　魔力：260
　　屬性：
　　力量：18
　　敏捷：16
　　體質：19
　　感知：14
　　意誌：9
　　魅力：7
　　精神：26
　　技能：
　　強化獵魔人法印Lv3、煉金術Lv8、冥想Lv8、獅鷲學派長劍劍術Lv10、獵魔人感官Lv9
　　獅鷲派秘法Lv6
　　傳送Lv2、魔法計倆Lv1
　　法源（被動固化）。
　　……
　　“嗖——”
　　異樣的信息腦海裏壹過，羅伊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幾乎同時，黑影的兩條手臂如同隨風蕩漾的柳絮，做出復雜的手勢。
　　好似五六雙手在半空中連續畫圓。
　　以駭人的速度描繪出巨大的金黃色符咒。
　　三重附魔的箭矢擊破虛空，屋子狹窄的空間浮現出壹張紫電交錯的大網。
　　魔力靈光肆意閃爍，擊中身前不足三米的黑影。
　　“啵——”
　　壹道金黃璀璨的光芒驟然爆發。
　　晶瑩的光斑如劃過夜空的流星雨，破碎、飛濺。
　　但它已經完成了使命，黑影毫發未損。
　　箭矢被護盾彈開，以更快的速度，沿著來時的方向反射！
　　羅伊瞳孔收縮，貼地壹滾。
　　勁風擦過他的臉頰，削斷鬢角壹縷黑灰交織的頭發。
　　另壹邊的黑影也被箭矢之上的眩暈之力影響，楞了壹個剎那！
　　下壹秒。
　　對峙的雙方，幾乎同時勾勒法印。
　　亞克席對陣亞登！
　　但羅伊勾畫法印的速度遠遜於對手，哪怕對手使用的正是不久之前，他從柯恩口中了解到的雙重法印，速度仍然非比尋常。
　　黑影搶先凝聚出完整的青色符咒。
　　雙臂往前壹送。
　　羅伊異色虹膜中倒影出魅惑的三角，蝴蝶般紛飛的十指頓時壹僵。
　　他雙目失神，恍若被法印徹底控制，渾身松弛地壹動不動。
　　手弩順便下垂的胳膊掉落。
　　而黑影壹邊發出詭異的低喃，壹邊朝著他踏近壹步。
　　左手維持住亞克席法印。
　　右手虛提於身前。
　　壹步過後，他距離獵魔人不足兩米。
　　“唰——”
　　室內蕩漾起暗紅的劍光，羅伊身前，阿隆戴特撕碎空氣，從左至右劃出壹道橢圓弧線。
　　正中脖子。
　　“唰——”
　　它身後的窗簾裂成兩半。
　　豎桿被斬斷，掉入窗外雪地。
　　而月光照出壹張冷靜的臉龐。
　　持劍者羅伊眼神壹片清明，絲毫不受法印影響！
　　接近二階段的意誌，讓他免疫了精神控制。
　　壹劍過後。
　　“震懾！”
　　猩紅觸手狂舞！
　　黑影被束縛在原地！
　　羅伊電光火石接上第二劍。
　　躬身，左腳前踏。
　　位於右側的劍刃以迅疾絕倫之勢，逆著揮來的方向斜下壹削，劍刃劃開黑影胸腹。
　　若是血肉之軀，已經身首分離，腸子和鮮血洶湧澎湃。
　　但這兩劍，未曾沾染壹點血腥氣。
　　羅伊手感反饋極端詭異，仿佛他斬中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空氣——
　　“噗……”
　　連中兩擊，它好似水中的倒影，夜空繁星，體表閃過模糊而詭異的光芒、散入虛空。
　　另壹道影子毫無征兆地從它左側躥出，後背貼緊窗戶邊的墻壁，
　　雙手勾勒。
　　朝著劍勢終止，力道耗盡的獵魔人推出壹記法印。
　　倏忽之間，空中仿佛有壹株碗狀月見草，乘著夜色綻放。
　　“嗒！”
　　同時，壹道恢弘、磅礴，穿雲裂石的吼叫穿過房間，飛至屋外，夜色盡頭。
　　羅伊瞳孔倒映出赤紅的符咒，頂著驟然襲向頭頂的火焰。
　　暗紅的劍尖直指黑影的眼睛。
　　他舍棄防禦，劍刃破開壹道匹練，往前壹記突刺。
　　沖突雙方如同熱烈擁抱的戀人般融為壹體。
　　劍刃粉碎黑影。
　　無盡的熾熱將他淹沒。
　　壹瞬之間……
　　房間裏閃過貫通天花板與地面的刺目火光、劍刃的寒光、血光……
　　地震般的劇顫！
　　爆炸聲，破空聲，悶哼聲，解脫般的嘆息，突然爆發，又突然消失。
　　壹秒過後。
　　短促而激烈的戰鬥落下帷幕。
　　“擊殺科斯蒂（靈體）……經驗值+300，獵魔人Lv8（7800/5500）……”
　　妳的技能屠戮提升——Lv6→Lv7
　　血腥氣息：進入妳身周3米範圍，發起進攻的敵對生物，有百分之20（鎖定）的概率受到殺戮的氣息震懾，若意誌屬性不高於妳，則暫時喪失身體控制權最多3秒。
　　妳對狩獵過的生物傷害永久性增加百分之25→30。
　　震懾：主動釋放殺戮的氣息震懾身周3米內的單個、多個，或者全部目標，並進行強制意誌檢定，若他們的意誌不高於妳，將失控最多3秒。冷卻時間3→2分鐘。
　　註：該技能會隨著妳殺戮生物的種類以及數量升級。
　　……
　　黑影不知所蹤，身處的地面留下壹攤滋滋冒煙的淡藍色粉末。
　　場中只剩壹位杵著長劍，單膝跪地的獵魔人。
　　他同樣渾身冒煙。
　　嚴重燒傷。
　　“唔……”羅伊齜牙咧嘴地痛呼了壹聲，松開阿隆戴特，頹然地用雙手撐著地面。
　　“唔……”
　　他的神態狼狽至極，垂下的臉頰布滿扭曲而醜陋的血泡和燒傷，徹底毀容。
　　張嘴吐出壹口黑煙，鮮血從牙齒縫滴落。
　　頭頂的血肉和燒焦的毛發融為壹體，臉頰、脖子，肩膀和胸膛壹片瘆人的通紅，皮膚大片龜裂，露出鮮紅的肉芽。
　　身上的內衣，長褲焦黑壹片，夾雜殷紅血跡。
　　歌爾芬著急地狂吠著沖到他身邊，舔了壹下他手掌的血泡。
　　卻被燙得吐出舌頭，壹陣“嗷嗷”哀嚎。
　　“呼……”
　　連呼吸都變成淩遲酷刑。
　　超出常規的熱量聚集在他體內，五臟六腑間仿佛有壹股炙熱的電流不停躥走。
　　火焰的余熱同時在體內和體外肆虐，把他烤熟。
　　腦子也壹團漿糊。
　　他只剩唯壹的念頭——
　　“升級！”
　　獵魔人Lv8→Lv9（2300/6500）
　　獲得1技能點，1屬性點。
　　意誌：18→20。
　　妳的意誌達到20點，妳的“屠戮”技能，其衍生的“血腥氣息”、“震懾”，以及“壓制”產生進化——開始幹涉現實。
　　“呼——”
　　痛快的涼意包裹住全身。
　　仿佛高溫暴曬之後，突然泡進涼水之中。
　　每個毛孔都拼命呼吸……每個細胞都歡呼雀躍。
　　醜陋的疤痕，燒傷，統統消失不見，皮膚恢復白凈，比絲綢更加細膩。
　　瀕危的生命值，魔力值瞬息間回滿。
　　羅伊重新站起身體，抖動手腕收回武器。
　　十指勾勒。
　　迅速往身體套了個昆恩法印加上赫裏歐法印，任由黃金和漆黑的光芒覆蓋周身。
　　手掌摩挲全身。
　　掠過頭頂時為之壹楞。
　　他的頭發沒有長出來，腦袋上光禿禿。
　　“媽的，怎麽老是來這套！”
　　……
　　確定再無危險，羅伊才蹲下身檢查可疑痕跡。
　　哪怕黑影已經化作壹抔灰塵，其中仍然閃爍著強烈的魔法靈光。
　　“在凱爾塞壬，獅鷲派的領地，居然有人敢刺殺我？”
　　“難道是老凱爾達搗的鬼？”
　　“從天而降的火光，某種變異的雙重法印，並且加持了‘吼’”
　　獵魔人回憶起手中劍刃刺入黑影腦袋之前，那道攝人心魄的吼聲。
　　僅僅那壹記加持“吼”的伊格尼，隕石般從天而降，讓他的三百點生命值，跌落到二十點。
　　瀕臨死亡。
　　威力堪比獨眼巨人的撞擊。
　　但他還沒思考出結果。
　　“卡茲——”大門開啟。
　　月光照出獅鷲派兩師徒的身影。
　　兩人的視線落到他身上——焦黑破爛的內衣，鋥光瓦亮的腦門，如同玉石光滑瑩潤的皮膚。
　　“羅伊，頭發哪兒去了？剛才是什麽聲音？！”柯恩三色的瞳孔轉向他光禿禿的腦門兒，臉頰肌肉抽搐了壹下，表情怪異，似乎想笑，又自責地維持住嚴肅，
　　“房間裏怎麽這麽熱？妳該不會練習雙重伊格尼法印把自己燒了吧？”
　　而老凱爾達環顧四周，瞥過被斬斷的窗簾和木護欄。
　　火焰炙烤的痕跡、地面氤氳魔力的藍色粉末。
　　以及對面，微躬身體，目光鋒利如刀的獵魔人——
　　羅伊緩緩地審視兩人。
　　他們都潦草地穿著棉外套，沒有佩戴任何武器，進門時的表情全無異常。
　　“如果獅鷲派要對付我，犯不著動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而是直接向我發起騎士的決鬥。”
　　羅伊又放松了身體，態度緩和，嘴角掛著壹抹諷刺，“兩位，說起來相當荒謬，剛才有人襲擊了我！”
　　“什麽？！”
　　“妳們沒聽錯……”羅伊深吸壹口氣，擡高了嗓門，“準確地說，壹位獅鷲派獵魔人偷襲了我……”
　　五分鐘後。
　　柯恩檢查著那堆灰燼，壹臉難以置信。
　　“我在凱爾塞壬待了四十年，從沒見過別的獵魔人。”
　　他註意到羅伊眼中的審視，
　　“夥計，我以獅鷲學派的榮譽發誓，此事與我們無關，我們對此壹無所知！”
　　“否則叫我永遭世人唾棄！”
　　柯恩看了壹眼自家老師。
　　“最近四十多年來，凱爾塞壬的常住者只有兩個獵魔人，我和柯恩。全世界也許只剩我們兩個獅鷲派。”
　　凱爾達同樣在端詳那攤灰燼，眉宇間隆起豎紋，“行兇者渾身漆黑，看不出五官特征……應該是靈體形態。”
　　凱爾達舒展手指在半空中劃過，感受著什麽，分析道，“並且使用了雙重法印的技巧，還加持了‘吼’的技巧……”
　　“嗒——”羅伊摩挲著涼悠悠的腦門，勉強嘗試著重復那道古怪的音節，“我記得它是這麽念的……”
　　凱爾達搖頭，眼神不悅，仿佛看到了壹位成績糟糕的學生，“這很不標準，還缺少了某種關鍵的發音技巧，但和四種‘吼’中的壹種確有相似之處。”
　　“它使用的伊格尼法印……”羅伊回憶道，“並非從掌心的符咒鉆出，而是從我頭頂的天空落下。而且避無可避，所以我才這副慘狀。”
　　“根據妳的描述，這是壹種變異法印……獅鷲派內部稱之為‘天火’。”凱爾達揉了揉下巴的胡須，下了定論，“據我所知，派中曾經有兩位獵魔人掌握伊這種變式。”
　　“他們分別叫做科斯蒂、摩丹……”
　　“但很可惜……”他嘆息道，“這兩位早死在壹百年前那場大雪崩裏。後來，我把他們和六十多位同僚壹起，葬在凱爾塞壬的後山。”
　　“按照妳的說法，如無意外，他們之中的壹個化為靈體，引發了今晚的戰鬥。”
　　羅伊雙手環胸挑了挑眉毛，這下完全摸不著頭腦。
　　……
　　“這麽說是前輩們的靈體在作怪？”柯恩更為詫異，“可為什麽它們數十年不曾現身，偏偏今晚突然出現，傷害羅伊。”
　　“他們的目標為什麽不是我，老師，或者伊格賽娜？”
　　“難道把我當成了入侵者？”羅伊暗自思忖。
　　自己明明啥都沒做，也未曾對獅鷲派不敬。
　　柯恩連續質疑，“變異伊格尼法印威力不凡……不應該才燒掉壹點頭發吧？”
　　“妳的衣服都被燒焦了，為什麽妳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燒傷，這不符合常理。”
　　羅伊心頭無奈，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差點死掉，花了壹次活命的機會。
　　他只能推脫給突變，
　　“我從青草試煉裏獲得了超乎想象的強大恢復力。我的身體和普通獵魔人不同，比如傷口的愈合速度，以及我從不留疤。”
　　……
　　“夠了孩子，守好自己的秘密……房間的打鬥痕跡做不得假……”凱爾達幫腔道，“但關於靈體的動機暫未可知。”
　　“總之，為了以防萬壹……”凱爾達沈吟道，“今晚，妳到柯恩和伊格賽娜的房間去。”
　　“待到早上。”
　　“老頭子去調查清楚，有結果了再通知妳。”
　　“帶上我！”羅伊眼中燃燒怒火，
　　莫名其妙被人偷襲，還浪費了壹次全面恢復的機會。
　　這筆賬必須算！
　　“不，不，萬壹靈體不止壹個呢？”凱爾達說搖頭，“妳跟過來會進壹步刺激它們，導致更多意外狀況。”
　　“那些死去的老夥計，其中壹部分戰鬥力毫不弱於我。”
　　“而且妳放心，妳在凱爾塞壬出了事，我會給妳壹個交代。”
　　羅伊沈默片刻，點點頭。
　　……
　　突變過後，壹切又迅速恢復寧靜。
　　柯恩的房間。
　　羅伊摟抱著歌爾芬，坐在椅子上陷入沈思。
　　而柯恩摟住呼呼大睡的伊格賽娜。鄉下丫頭，心就是大。
　　“抱歉，夥計，今天讓妳受驚了。”
　　“這跟妳無關……”羅伊摸了摸狗頭，全無睡意，“但我希望妳能提供更多信息。”
　　他頓了頓，
　　“這幾十年間，來凱爾塞壬做客的人多嗎？”
　　柯恩搖頭，“城堡地處偏僻，老師也不喜歡頻繁被人打擾，訪客也就十多個。大都是迷路的旅人，也有其他學派的獵魔人。”
　　“包括維瑟米爾大師。”
　　“他們在凱爾塞壬過夜時，發生過意外？”
　　柯恩臉色無比篤定，“除了妳，從來沒出現這種情況！”
　　……
　　“嗒、嗒、嗒……”
　　緩慢的腳步聲中，壹個老人提著壹盞燭臺，沿著螺旋延伸的木梯，深入無盡黑暗的地下。
　　壹直走，壹直走。
　　直到盡頭，城堡底部。
　　壹張書架上，擺著壹本爬滿精致而繁復的花紋，黑氣繚繞的大部頭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