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中鮮血

　　深夜，壹輪皎潔的滿月掛在天邊，月光透過林間縫隙，映照出壹張驚恐的臉。
　　臉上青灰色的胡茬爬滿腮邊，長到了指甲蓋長短，面皮松弛浮腫爬滿汗水、濃重黑眼圈環繞中，壹對眸子布滿血絲、瞪如銅鈴，隨著他不停扭動脖子向著四周窺探。
　　男人上身淡黃色的亞麻衣緊緊紮在褲腰裏，沾滿了泥漿、黑色的礦渣，煤炭，褪色的緊身褲被樹林間的陡峭的枝幹剮蹭得破爛不堪，膝蓋處磨得破開了兩個大洞，還黏上壹團團黏糊糊的淡紅色痕跡。
　　“呼、呼……”此刻，他背靠著粗糲的松樹，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劇烈喘息，被煤炭染得黑乎乎的手指壹直在無意識地抖動，他使勁拽住褲子拽得指節泛白，以圖遏制這股戰栗。
　　“砰！”
　　“砰！”
　　“砰！”
　　突然間，壹陣巨大的腳步聲穿透了密集針葉林，震得男人身下的地面輕輕晃動、頭頂細長的葉片從枝幹簌簌滑落到他的身上。
　　壹瞬間，他驚駭欲絕地用雙手捂住了口鼻，整個人如同刺猬般縮成壹團，蹲伏在大樹後，屏住呼吸，豎起耳朵，靜悄悄地聆聽周圍的動靜。
　　每壹記響亮的震動，都仿佛在他心尖插了壹刀，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顫抖，捂著口鼻的手指越發使勁兒，仿佛要把自己捂死。
　　他想起了某種極端恐怖的景象，眼神越發閃爍。
　　“砰、砰、砰……”
　　度秒如年的五分鐘後，整個山林中響起壹道蒼涼而悠長的嘆息，巨大的腳步聲終於從男人身邊遠去。
　　直到耳邊再也聽不到絲毫異動，男人噗地壹下癱倒在地，胸膛劇烈起伏，好似壹條幹涸瀕死的魚，險些窒息過去。
　　他拼命呼吸新鮮空氣。
　　呼吸，呼吸，酸澀的淚花從眼角滑落，
　　“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蒂娜、吉姆，老爹明天就回家，帶妳們遠走高飛！等著我、等著老爹！”
　　他魔怔般自言自語，原本絕望無神的眼睛裏，漸漸燃起了希望和生氣。
　　悄無聲息。
　　壹根粗若兒臂的藤蔓從男人身後的橡樹上端往下壹點壹點地遊走，有如壹條準備捕食的毒蛇，靈活地潛到了男人的頭頂。
　　藤蔓猛地擡起了腹部，尖端像毒蛇腦袋壹樣離地而起、盤旋彎曲，做出了壹個蓄力的動作！
　　“颼——”
　　“啪——”
　　壹撲壹纏，毫無防備的男人瞬間被吊離了地面十英尺，漲紅了臉，雙手死命抓住勒頸的藤蔓，嘴裏噗噗吐著血沫，雙腳抽搐似地淩空亂蹬著。
　　然而壹切無濟於事，他被提拉到半空，向後移動了壹段距離，眼前壹花，掠過壹片片翠綠色的苔蘚，生長在半空，生長在兩條如同樹幹壹般粗壯的雙腿之上。
　　身體忽然壹松，他就像被戳破的氣球，幾根粗糲的樹枝狀物體戳進了他的身體，伴隨著“呼嚕呼嚕”的詭異響聲，壹股股溫熱的液體如噴泉往外灑落。
　　帶走了他的生命。
　　男人汗膩的臉頰眨眼失去全部血色，最後不甘地動了幾下嘴唇，兩腿壹蹬停止了呼吸。
　　……
　　壹具蒼白的屍體被密集交錯的樹枝破體而入，插在離地十遲（3米）的半空中。
　　月光壹照，幾截血淋淋的腸子調皮地從腹部滑落，隨著冰冷的夜風、在茂密的林間輕輕地搖曳……
　　星星點點的血液灑落，被土地貪婪吸收，深沈的夜色裏忽而響起壹陣滿足的嘆息。
　　……
　　“呼……”羅伊深呼壹口氣，大汗淋漓爬起了身體，撫平皺巴巴的衣裳，拍去碎葉和草莖。
　　“做噩夢了？”獵魔人往燃著火星的篝火裏灑了幾抔泥土，將它徹底熄滅，又遞過去壹根熱情騰騰的烤兔腿。
　　“就是感覺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少年抓著烤肉惡狠狠地咬了壹口，擦去嘴角的油脂，自我安慰道，“應該是天氣太冷的原因，我的身體在發出警報。”
　　“不過從我用冥想代替大部分睡眠之後，這是第壹次做夢……”羅伊皺了皺眉頭，“還是個噩夢。”
　　“命運無常，有時候會在夢中給人警示。這不算什麽好的征兆，抓緊時間吃完，小鬼。”獵魔人看了眼不遠處巍巍雪山，“咱們得加快速度翻過瑪哈坎，希望不要橫生枝節。”
　　……
　　兩人又走了半天，穿過了西邊的小徑來到瑪哈坎山腳。
　　此時仰頭望去，山頂已經徹底隱沒在雲霧和霜雪間，不見蹤影。
　　眼前，深秋的風吹得壹排排高大的松樹壓彎了腰，輪狀的枝節輕輕搖擺，偶爾壹粒粒松子吹落到地面。
　　有壹個穿著藍色棉襖的小男孩小兔子似地在林間穿梭拾撿。
　　羅伊兩人正要上前問路，突然壹個身材壯實的農婦從林中沖出，抱著小孩就把他頭下腳上調轉個方向，沖著屁股壹頓猛抽。
　　“亂跑……不聽話……被妖鬼抓走吃掉……不如現在就打死妳個小混蛋！”
　　“嗚……哇……”
　　看著這壹出鬧劇，羅伊和獵魔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這位大嬸，前面是不是通往瑪哈坎的路？”
　　“妳們是誰？我沒在附近見過妳們！”
　　農婦聞言斜眼盯著兩人，見是完全陌生的面孔，滿臉緊張地把哇哇大哭的男孩護在懷中，仿佛眼前是什麽洪水猛獸。
　　“大嬸，我們又不是人販子，妳怕什麽？”羅伊露出溫和的笑容，嘴角抽了抽。
　　他的長相平平無奇，在卡戴爾之家的時候還是蠻受女人孩子歡迎的，不至於會嚇到他們吧？
　　農婦也不說話，畏懼地看了壹眼他身後高大的光頭獵魔人。
　　羅伊也回頭望向雷索，面露恍然之色，低聲嘟噥了兩句，“撲克臉，詭異的瞳孔、冰塊壹樣的氣質，看上去挺唬人的。”
　　他又轉身解釋道，“大嬸兒，妳聽說過獵魔人嗎？獵魔人若是不兇惡壹點，怎麽能鎮住怪物？妳別擔心，我們就問問路，得到答案馬上離開。”
　　“妳們是獵魔人？”女人目光狐疑地在兩人身上壹陣打量，突然抱起孩子拔腿便跑，邊跑還邊回頭張望，途中踢到壹塊石頭，腳下踉蹌差點沒摔倒，而懷抱中的孩子“嗚哇嗚哇”得更加歡快。
　　“別跑啊！”
　　兩人相視壹望，心中都有些納悶兒，便慢吞吞地跟著她身後，穿過松林，裊裊的白煙中，壹座小村莊映入眼簾。
　　標記著“斯邦索爾”的木牌下，壹位帶著氈帽的酒糟鼻男人領著五六名老實巴交的村婦守在村口，幾個半大的男女孩躲在婦女們身後，露出黑亮的雙眼，害羞而好奇打量兩人。
　　酒糟鼻的男人隱蔽地瞥了壹眼獵魔人胸口蛇狀吊墜，搓著手臉上擠出壹副虛假的笑容，熱情地說道，“兩位若不嫌棄，就在村子裏用飯吧？正好有點事情想拜托妳們。請務必跟我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