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獵魔人兄弟會

　　“為了壹個小女孩兒，喝下毒酒？”
　　“諸神在上！”奧克斯滑稽的聲音響了起來，眼神犀利地要把羅伊盯到地縫裏去。“小夥子，是我看錯了妳，原來妳沒有不解風情。年紀這麽小就有心眼兒，懂得討女孩兒歡心，連命都豁出去！我自嘆不如，下壹回……”
　　奧克斯重重地拍了拍羅伊的肩膀，許諾道，“下壹回，再去艾瑞圖薩找女術士，我帶妳壹起！希望博愛的凱拉女士還在。”
　　傑洛特納悶地看了壹眼大呼小叫的奧克斯，接著滿是疑惑地轉向瑟瑞特，手指指向腦子，停住，轉了轉，露出詢問的眼神。
　　瑟瑞特點頭確認，“突變的時候出了點問題，他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過大體上他是壹個樂觀主義者。”
　　“難得妳還願意帶他壹起。”
　　“誰叫他是我的親兄弟了？做哥哥的只能累壹點。”瑟瑞特嘆了口氣，“獵魔人被世間的普通人孤立已經很慘，還經常與狡猾兇險的魔物打交道，不懂得抱團取暖、相互扶持，怎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您說對不對，白狼閣下。”
　　白狼沈默了，直到羅伊替他斟滿了壹杯矮人烈酒。
　　他將烈酒壹飲而盡，舒了口氣這才開口，
　　“我除了每年冬天回壹趟凱爾莫罕，和那群活下來的老夥計交流交流，壹年的剩余時間根本見不到同伴。”
　　“凱爾·莫罕城堡？”羅伊聽著眼前壹亮，“狼學派的秘密基地？”
　　傑洛特點頭，關於這點，他倒是沒有絲毫隱瞞，“沒錯，凱爾莫罕在北方，科德溫境內，不過很久很久以前，因為壹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傑洛特頓了頓，眼神中浮現出壹絲傷感，
　　“凱爾莫罕變得雜草叢生，破敗不堪。”
　　羅伊明白，那場襲擊指的是叛逃出狼學派的精靈獵魔人所發動。
　　“那麽，咳……咳……”羅伊舔了舔嘴唇，興奮地灌了壹口烈酒，卻被嗆得連連咳嗽，
　　“傑洛特、咳、開誠布公地講，如妳所見蝮蛇學派目前能夠聚集到壹起的人，只有我，瑟瑞特、奧克斯，雷索，壹掌可數的四人。恕我冒昧地問壹句，妳所在的狼學派，還剩多少人？”
　　壹瞬間，在場四人的目光都掃了過來。
　　“這……”傑洛特猶豫了。“狼學派和蛇派之間素來沒有恩怨瓜葛，沒必要瞞著他們。”
　　“妳不願意說也沒關系，傑洛特，我們能理解。”
　　“不，沒什麽好隱瞞的。狼學派還剩下四個人。我，艾斯卡爾、蘭伯特、以及我們的老師，維瑟米爾。”
　　沈默著的雷索聽完，猛地向後靠上了椅子，面露苦笑，“原來不只是我們蝮蛇學派，連狼派也只剩下四個人。”
　　“究竟是什麽年代，獵魔人真的要徹底死光？”
　　壹股難言的淒涼，在眾人心底升起。
　　四個大漢都差不多八十歲，從小在學派中訓練、成長，見證了學派的興盛，衰敗。
　　心情之復雜難以言表。
　　除了羅伊，他加入蛇派不到壹年，對於學派的感情還沒有那麽深，無法沈湎於過去的傷感，他只會向前看！
　　規劃腦海中獵魔人的未來。
　　“蝮蛇學派的四位。”傑洛特先恢復了過來，“我沒有記錯的話，妳們的老家並不在北方領域。”
　　“以前在南方，尼弗迦德，壹個叫格斯維德的要塞。不過也已徹底衰敗，還有人虎視眈眈想要攻打堡壘，納為己有。”
　　“那妳們為什麽跑到辛特拉來？”
　　“原因很復雜，首要目的是重建學派。”雷索沈聲道。
　　“沒錯，無論付出什麽樣代價，”瑟瑞特眼神堅決，“我們要重建蝮蛇學派。”
　　白狼聞言，渾身壹震。
　　他不禁捫心自問，如果狼派也落到這樣的下場，他會有眼前幾人那種決心嗎？
　　“看到沒，傑洛特……”羅伊註意到白狼恍惚的眼神，聲音突然大了起來，“這就是區別，妳總是在逃避、得過且過。等待期限到來的那壹刻才懂得反抗。”
　　“而我們，哪怕打破慣例，也要沖進‘火堆’，主動去改變！”
　　“什麽意思？”
　　獵魔人們都停了下來，看下這筆直地站在昏黃的燈光下，面孔稚嫩的年輕人。
　　“狼學派的日子也不好過，可是傑洛特，妳有沒有想過改善學派的處境？”
　　白狼嘴唇張了張，最後再壹次沈默了。
　　“沒有……”羅伊搖了搖頭。“妳只是在和命運捉迷藏，連自己的意外之子也不敢接受。”
　　“如果有機會的話，妳願意去嘗試，重建凱爾莫罕嗎？”
　　“我只是個普通的獵魔人，我又能怎麽做？”傑洛特不悅地反駁了壹句，他不明白，這位年輕的獵魔人為何突然對自己說教。
　　“那請聽我說。”羅伊看向了獵魔人們，暗金的瞳孔閃爍著奇異的光彩。
　　“妳們了解過嗎？很久以前，現在居住於南北部分國家，外表光鮮、擁有王國顧問身份的術士，曾經被各國冠以邪惡之名派兵圍剿，架上火刑柱，燒成焦炭。”
　　“當然，這是歷史，我喜歡研究歷史。”瑟瑞特點頭。
　　“那個年代，術士們就像過街老鼠壹樣東躲西藏、茍延殘喘。遭遇比如今的獵魔人更加悲慘。”少年的語氣抑揚頓挫，充滿了張力，
　　“直到幾名法力強大的術士牽頭、組建術士兄弟會，團結了絕大部分施法者的力量。術士，這個掌控著超凡力量的群體才真正才大陸上站穩腳跟，並穩定地持續發展！”
　　“妳究竟要說什麽？”奧克斯聽出了壹點頭緒，臉色變得嚴肅。
　　“自從跟隨雷索上路以後，我就壹直在觀察、思考。”羅伊背對著四人仰望天花板，
　　“然後我腦海裏有壹個疑問。我想不明白，為什麽從來沒有獵魔人站出來，告訴擁有相似眼睛的同類，我們需要團結！？”
　　“以至於現在獵魔人學派就像壹團散沙，各自為戰，而下場又出奇地壹致——都將步入滅亡。”
　　羅伊深吸了壹口氣，暗金的瞳孔掠過四人，其中仿佛跳躍著火焰。
　　他壹字壹句地反問，“既然術士們能夠聯合在壹起組建兄弟會，為什麽獵魔人不行？！”
　　“我記得很久以前，有個組織，叫做獵魔人教團——”年輕的獵魔人臉上在放光，“組織中的所有獵魔人，摒棄成見，互相扶持、迎接挑戰，沒人能隨便欺負他們！”
　　“無論是法師、還是軍隊。”
　　“荒唐！”
　　奧克斯怪叫壹聲，霍然起身，“羅伊，我們的目標是重建蝮蛇學派，而不是什麽‘獵魔人教團’？收好妳那天真的想法！”
　　“關於獵魔人教團，我也有過耳聞。”瑟瑞搖頭，冷靜地分析道，“數百年前，這個組織基於騎士精神幫助人類消滅怪物，但它只維持了五十年，就因為理念的分歧解散……”
　　“而後獵魔人分成了各個學派，這種分歧進壹步擴大化，每個學派的成員性格作風截然不同……熊學派，性格堅韌不拔、冷峻，成員大多寡言少語，極為務實。”
　　“貓學派狡詐，性格陰晴不定，激進、暴力，推崇暗殺。”
　　“獅鷲學派註重個人品德與修養，致力於通過幫助、拯救被怪物傷害的人們，實踐騎士之道。”
　　“狼學派……”瑟瑞特看了壹眼傑洛特，“恪守中立之道，做事不功不過，精力大部分放在解決怪物的委托之上。”
　　“飛獅怪學派在藍山以東……基本和北方領域沒有交流。”
　　“而咱們蝮蛇學派……小子，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瑟瑞特總結道，“妳能想象喜怒無常的貓學派，跟講究騎士精神的獅鷲學派共處壹室？在所謂的獵魔人教團裏？”
　　羅伊反駁道，“咱們蛇派不是和白狼相處得挺融洽的嗎？”
　　瑟瑞特鼻子裏哼了壹聲。
　　“今時不同於往日，”羅伊說，“獵魔人數量比幾百年前大為減少，連生存延續都變成奢望，哪裏還有什麽理念之爭？”
　　“何況當時教團的領頭者是兩個法師，柯西莫和阿爾祖……哪怕這兩位利用法術實驗和突變創造了獵魔人，但他們自身並非獵魔人，又怎們能理解我們？”
　　“法師領導的教團產生分裂，是必然的結果。”年輕的聲音斬釘截鐵，“但若由自己人來領導，獵魔人勢必能擰成壹股繩！”
　　聽聞此言，三名蛇派、壹名狼派，壹時之間都陷入了沈默。
　　但他們高高隆起的眉頭，充分說明這番言論的態度。
　　“蜂窩從高處墜落，沒有壹只卵蟲能夠幸存。”羅伊幾乎把這句話吼出來，“獵魔人再不團結，過上幾十年，將變成博物館裏的歷史展品。”
　　“可妳要明白。獵魔人不同於術士，大部分桀驁不馴、特立獨行，要全部召集起來，簡直是在做夢。”瑟瑞特頓了頓，“不同學派的連突變的配方都不同，又怎麽聯合？”
　　“看來妳認真考慮過，但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羅伊說，“作為獵魔人新兵，我沒有諸位陳舊而腐朽的觀念。而且，要記住，我們並非要推翻國王的統治，那只是壹個笑話。我們只要團結起來，爭取壹個小的可憐的生存空間。”
　　“不再像過街老鼠、被人民憎恨歧視！”
　　“行走於陽光之下，和別的組織擁有壹樣的權利，健康地發展、延續、壯大！”
　　“傑洛特，”年輕的獵魔人環顧了壹眼低頭沈思的眾人，“這就是我邀請妳過來的目的。”
　　“年輕人，充滿朝氣和想象力，看待問題卻流於表面，是以產生如此荒謬的想法。”傑洛特晃動滿頭白發，“但妳忽略了很多阻礙，羅伊！”
　　“獵魔人教團？說的好聽，就算把全世界所有老夥計都召集起來，也不到五十個。有聯合的必要？”
　　“妳嫌棄人少？那就不叫教團，叫做獵魔人兄弟會如何！而且咱們可以訓練學徒，逐步發展壯大！”羅伊繞著餐桌踱步，對四名獵魔人說，
　　“如果學徒害怕青草試煉過高的死亡率，那就委托熟悉的術士幫忙，改良配方……比如珊瑚，比如白狼妳的老相好……葉奈法、特莉絲……術士創造了配方，自然能改良，只要願意付出！”
　　“羅伊！不要牽扯到我的私人事務。”傑洛特臉上憂傷壹閃而逝，“別提那兩個名字，也別提妳狂妄的計劃。招收學徒，不過是妳壹廂情願。”
　　“獵魔人天生遭受人民的鄙棄，他們叫我們什麽？怪胎！變態！這種狀況持續了上百年，近些年越發變本加厲。沒人願意把孩子交給我們。”
　　“青草藥劑的材料也越來越難湊齊。”
　　“沒有新血，妳所謂的兄弟會，只能淪為笑話。”
　　“情況會改變的，相信我。”
　　再隔不到兩年，北境戰爭開啟，將會誕生無數戰爭孤兒，流離失所、快要餓死的孩子難道會拒絕獵魔人伸出的橄欖枝。
　　那個時間段，許久不曾出山的狼派宗師維瑟米爾都破例收了壹個叫做雷歐的學徒。
　　“天真的想法。”白狼嘆了口氣。
　　“我也明白，短時間內聯合所有學派，絕對不可能。但目前不需要考慮那麽遠。現在我有壹個初步的提議——壹個全新的獵魔人兄弟會，從蛇派和狼派的結盟開始！”
　　羅伊誠懇地看向白狼，“今年冬天，我希望在凱爾·莫罕，兩個學派的成員進行壹場友好的交流。”
　　“作為壹切的開端！”
　　“砰！”安靜了許久的雷索終於安耐不住，狠狠錘了壹拳餐桌，將手中空蕩蕩的酒杯捏成了碎片，然後冷冷地說，
　　“小鬼，翅膀硬了就敢擅自做主。妳的建議經過我的同意了嗎？又把自己當成了誰，伊瓦爾大宗師，蛇派的領袖？怎麽敢胡說八道？！”
　　“雷索……原諒我狂妄的話，但再讓我任性壹次。”
　　“至於為什麽這麽做，明天我會解答所有疑問，讓妳滿意為止！”羅伊滿含歉意地說著，轉向白發獵魔人，
　　“傑洛特，抱歉，今天這席話非常唐突，不過我希望妳別急著拒絕，認真考慮考慮。”
　　“想想妳親愛的老師維瑟米爾，落寞地守著破敗堡壘多少年了？難道他不想見到，壹個重新煥發生機和活力的凱爾·莫罕？”
　　白狼沈默了，原本想壹口回絕，對方卻擊中了他的軟肋。
　　幾百歲的老師維瑟米爾，正是他最尊敬的人。
　　“給我壹個晚上，明天，我會給妳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