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攻伐如神

　　噗通！
　　焦林壹屁股坐在地上。
　　姜星閉上眼睛，嘴巴蠕動。
　　“聽聽他說什麽？”譚籍說道，接著幹脆自己走過來，俯身傾聽。
　　姜星喃喃的道：“國公……威武！”
　　……
　　朱雀大道的盡頭，數十騎策馬而立。
　　為首的趙永打出了露布。
　　奮力喊道：“大捷！”
　　晨風吹拂，無數人為之凜然！
　　整個長安城仿佛是凝固住了，那些行人止步，呆呆的看著他們……連風都仿佛避開了這壹切，行道樹的枝葉紋絲不動。
　　趙永有些發怔。
　　這是壹次耀武行動，當眾人把軍中著名的悍卒名冊遞給國公時，國公看都不看，說：“我看，讓趙永去！”
　　回去後，上官把這話轉述出來，瞬間，羨慕的目光就淹沒了趙永。
　　這是何等的眷顧啊！
　　趙永發誓，此行就算是把性命丟了，也要讓長安看到北疆軍的威武。
　　在他的預想中，捷報壹至，長安就該沸騰了才是。
　　第壹次打下內州，有人說是運氣。
　　這壹次下坤州，就是對這種言論的反擊。
　　坤州壹下，意義重大。
　　長安是天下對政治最敏感的地方，這裏的百姓隨便抓壹個出來，不管正確與否，都能扯幾句國家大事。
　　可這是怎麽了？
　　趙永舉起露布，喊道：“北疆大捷……秦國公率軍破坤州，擊敗北遼名將林駿……我北疆，威武！”
　　呼喊在晨風中回蕩著。
　　趙永喘息著，看著那些百姓。
　　壹個婦人的眼珠子活泛了，面色漸漸紅潤，然後，喊道：“大捷了！”
　　接著，壹個個行人仿佛是活過來的般的，面色紅潤，神色歡喜。
　　“大捷了！”
　　“北疆威武！”
　　“秦國公威武！”
　　關於北疆軍此次北進的消息早就在長安傳遍了。
　　別的地方的百姓沒事兒就喜歡說些八卦，長安的百姓沒事兒卻喜歡說些國家大事，或是高官秘聞，甚至是宮闈中不可描述之事……
　　此戰的重要性早就被人翻來覆去的說了無數遍，可當捷報傳來時，依舊令人狂喜。
　　“竟然勝了？”壹個老人哆嗦道：“上次那誰說的，若是此戰勝了，以後咱們就無需擔憂北遼再度打進來了。”
　　當年大唐剛立國時，北遼數十萬鐵騎曾大舉南下，最近時，距離長安不過數十裏。彼時長安震怖，權貴富人們把家產裝車，隨時準備逃跑。百姓也把那點兒可憐的錢財帶在身上，準備跟隨那些貴人們跑路。
　　所以，提及大遼，長安人總是會有些不安，擔心當年那壹幕重演。
　　現在，這個不安消散了。
　　而讓這個不安消散的人，卻是皇帝和世家門閥口中的楊逆。
　　“是楊逆……”壹個衣著華麗的男子罵道。
　　“逆尼瑪！”壹個男子罵道，然後振臂高呼，“秦國公威武！”
　　“什麽逆不逆的，老夫不知曉何為逆，只知曉誰在為大唐做事，誰特娘的在盤剝咱們！”
　　“北疆威武！”
　　“秦國公若是想謀逆，為何要去打北遼？為何招惹這等強大的對手？”
　　是啊！
　　壹個用心險惡的逆賊，不說積蓄實力，謀劃造反，而是去主動招惹外敵，這是何等的臥槽啊！
　　難道他腦子有問題？
　　腦子有問題的人，能執掌北疆嗎？
　　不能！
　　這個從邏輯上說不通。
　　思路再拓展開壹些……那麽，秦國公為何要打北遼？
　　唯壹的可能，便是為了解除北遼對大唐的威脅。
　　這是謀逆？
　　這分明是壹心為國為民，滿腔熱忱，忠心耿耿啊！
　　“秦國公威武！”
　　壹張張興奮的臉在看著趙永。
　　看著露布！
　　壹個老人喊道：“這才是盛世啊！”
　　是啊！
　　何為盛世？
　　對內，百姓安居樂業，衣食無憂。
　　對外，令異族不敢窺探中原。
　　現在，第二個目標實現了。
　　趙永輕輕摧動戰馬，高舉露布。
　　“大捷！”
　　人群自動讓開通道。
　　後面數百騎楞住了。
　　長安百姓用狂熱來迎接捷報，就是在用腳投票。
　　妳們說什麽楊逆俺們不懂，俺們只知曉，這事兒啊！它對大唐，對俺們有利！
　　是大大的好事兒！
　　“回去報信吧！”壹人嘆息。
　　“我想去北疆！”
　　壹個男子說道。
　　“許勤，妳家郎君可是把秦國公恨之入骨，妳敢去北疆？”
　　男子點頭，“長安許多人恨秦國公，我以往不知為何，此次，我知曉了。”
　　“妳知曉了什麽？”
　　“但凡恨秦國公的，非富即貴。可妳等看看……”許勤指著那些興奮的百姓，“百姓卻欣喜若狂。”
　　壹邊是上層，壹邊是底層……
　　有人問道：“妳站哪邊？”
　　許勤指著那些百姓，“我當然站在他們壹邊。”
　　他側轉馬頭，“諸位，誰有空便去給我家郎君說壹聲，就說，我去北疆了。”
　　他們此行出來都帶著路引，幹糧錢財都有。此刻掉頭，竟然是說走就走。
　　“許勤，妳特娘的去北疆作甚？”
　　許勤沒回頭擺擺手。
　　“我去看看大唐！”
　　誰是大唐？
　　有人說是長安。
　　因為皇帝在長安，權貴們在長安，官衙在長安……
　　百姓需要被保護，而長安在他們的心中，便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但現在，北疆卻出了個秦國公。
　　長安懼怕的北遼，被這位秦國公壹頓毒打，竟然有些生活不能自理的意思。
　　老百姓不知曉什麽大道理，但他們會對比啊！
　　長安懼怕北遼，而北遼懼怕秦國公……
　　艹！
　　這麽壹推算，長安竟然要懼怕秦國公。
　　長安，安嗎？
　　不安啊！
　　“秦國公威武！”
　　噠噠噠！
　　趙永策馬在朱雀大街上疾馳著。
　　他高高舉起露布，奮力喊道：“北疆大捷……”
　　“秦國公威武！”百姓奮力呼喊。
　　周遵剛到皇城外。
　　此刻皇城外人不少，大夥兒都在等著開門進去。
　　新來的看著頗為興奮，躍躍欲試。
　　而那些老吏或是久在長安的官員，卻看著懶洋洋的。
　　周遵就在人群中，和幾個交好的官員低聲說話。
　　“周侍郎，昨日可有人說了，要彈劾妳。”
　　壹個官員指指邊上的幾個禦史。
　　周遵笑了笑，“可有緣由？”
　　“說是令婿的事。”
　　這是個連坐的時代，壹人倒黴，親近的人也會被連累。
　　“說令婿圖謀不軌。”
　　呵呵！
　　周遵呵呵壹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那些人剛把羅才彈劾走，此刻再度發力，不消說，這是皇帝的手筆。
　　“周侍郎，要小心吶！”官員放低聲音，“陛下看來是要清洗了。”
　　周遵點頭，“老夫壹不貪，二無過錯，至於老夫那女婿……誰說他謀逆？”
　　“呵呵！”官員笑了笑，“他們說。”
　　“蠅營狗茍之輩！”
　　周遵和羅才不同，羅才就孑然壹身，大不了撂挑子，帶著妻兒老小回老家度日，了此殘生。
　　他的身後是周氏，任何壹個決定都有可能會對周氏這個龐然大物造成影響。
　　所以，他準備好了自辯。
　　不，是反擊！
　　連帶這女婿的事兒壹起。
　　“國丈！”
　　楊松成來了，身後自然跟著壹群人。
　　周遵緩緩看過去，正好楊松成看過來。
　　二人微微頷首。
　　“鄭尚書！”
　　鄭琦跟在楊松成的身側，正在微笑說話，聞聲身體壹僵。
　　前方，梁靖笑的就像是老鴇般的，“鄭尚書……”
　　鄭琦就像是吃了蒼蠅般的拱手。“見過兄長！”
　　梁靖笑的像是偷雞的賊，“鄭尚書，可要再打個賭？”
　　這貨，都是重臣了，依舊帶著當初惡少的氣息。
　　鄭琦自然是沒什麽興趣。
　　但梁靖卻鍥而不舍，“鄭尚書就不想讓我稱呼妳為兄？”
　　妳若是稱呼老夫為兄，那便是妳我二人稱兄道弟。合適嗎？
　　壹個是楊松成的狗，壹個是皇帝的狗，本該水火不相容……咦！不對！
　　鄭琦突然醒悟，他看了國丈壹眼。
　　國丈神色平靜，好似在看著晨光。
　　國丈和皇帝最近在商議聯手的事兒。
　　現在兩家該是親切的兄弟關系啊！
　　那麽梁靖的鍥而不舍就有說法了。
　　國丈通過拿下北疆會館的管事來暗示皇帝，皇帝此刻令梁靖來投桃報李。
　　妳要說兩位大佬為何不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兒說清楚……因為北疆這壹戰的戰報還沒來。
　　想到這裏，鄭琦笑道：“也好。”
　　梁靖說道：“要不，就賭北疆此戰？”
　　此戰勝負，楊松成內部研究的結果是五五開。
　　也就是勝負不定。
　　鄭琦自然要站在國丈壹邊，毫不猶豫的道：“秦國公怕是不妥……”
　　公然說必敗，會被詬病。
　　不妥，就是必敗！
　　梁靖嘆息，“如此，我便只能賭他勝了。”
　　“賭註。”鄭琦實在是不想和梁靖說話。
　　“要不……還是兄長？”梁靖說道。
　　如此，也好！
　　鄭琦點頭。
　　梁靖舉起手。
　　鄭琦舉手。
　　輕輕壹拍。
　　啪！
　　眾目睽睽之下，賭約達成。
　　不，在有心人的眼中，這是皇帝和國丈之間的聯手達成。
　　“周侍郎，小心些！”官員說道。
　　周遵說道：“老夫知曉。”
　　鄭琦卻找到了他，“周侍郎。”
　　既然聯手，自然要拿人來開刀。
　　周遵淡淡道；“鄭尚書。”
　　鄭琦說道：“周侍郎可知令婿此舉的莽撞嗎？”
　　“哦！老夫卻不知。”
　　鄭琦說道：“壹旦戰敗，頃刻間北疆局勢逆轉，長安震動。到了那時，他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這話看似在指責，實則是在挖坑。
　　——若是此戰戰敗，北疆就該易手了。
　　周遵淡淡的道：“鄭尚書何以覺著此戰必敗？”
　　鄭琦說道：“窮兵黷武，焉能不敗？”
　　若說先前是捅向楊玄和北疆的第壹刀，此刻便是第二刀。
　　窮兵黷武！
　　借著抨擊此戰，鄭琦源源不斷的扔出飛刀，只等消息傳來，這些飛刀能變成殺人的利器。
　　周遵淡淡的道：“老夫不與妳壹般見識。”
　　阿寧來信，說了許多事兒，比如說老二的趣事，以及北疆的事兒。最後輕描淡寫的帶了壹句。
　　——北疆，兵強馬壯！
　　這是女兒的話，必然不會騙他！
　　兵強馬壯的北疆，指揮若定的女婿，這壹戰，最少也能全身而退！
　　他對此深信不疑。
　　“如此，拭目以待。”
　　鄭琦就像是個先鋒官，為國丈等人出戰熱身。
　　戰報傳來，才是大佬們出手的時機。
　　楊松成淡淡問道：“該來了吧？”
　　身邊的官員說道：“此刻，差不多了。”
　　“怎地，有喊聲？”
　　鄭琦側身聽著。
　　楊松成也聽到了。
　　皇城大門緩緩打開。
　　幾個軍士打著哈欠，“開門嘍！”
　　“住口！”
　　壹個官員喝道。
　　軍士們愕然，就見官吏們紛紛朝向左側。
　　那裏有什麽？
　　有呼喊聲。
　　“萬勝！”
　　呼喊聲有些微弱，但迅速在壯大。紛紛有無數人在跟著，亦步亦趨。
　　“萬勝！”
　　呼喊聲就像是朝陽……周遵擡頭，看著天邊的那壹抹紅光。
　　“秦國公威武！”
　　周遵不敢置信的聽著。
　　老夫的耳朵……他掏掏耳朵。
　　“秦國公威武！”
　　老夫沒聽錯！
　　周遵渾身壹顫。
　　“北疆威武！”
　　陽光在雲霞之中若隱若現。
　　噠噠噠！
　　馬蹄聲傳來。
　　數十騎在晨霧中若隱若現。
　　群臣不禁往前壹步。
　　噠噠噠！
　　壹騎從薄霧中沖了出來。
　　那壹身北疆甲衣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騎士高高舉著什麽？
　　眾人擡頭。
　　“是露布！”壹個官員驚呼。
　　露布報捷！
　　報捷人走到哪，露布就帶到哪。
　　他們呼喊，或是把露布公之於眾，把捷報傳頌於各地。
　　這是大捷才有的方式！
　　是破了何處？
　　楊松成面色平靜，右手輕輕握拳。
　　騎士看到了群臣，他勒馬。
　　戰馬長嘶。
　　人立而起。
　　騎士高呼。
　　“大乾十二年三月，秦國公率軍擊敗北遼名將林駿，破坤州！”
　　……
　　朝中研究過此戰，按照張煥的說法，若是北疆軍破了坤州，就是在北遼疆域中插入了壹根大棍子。這根大棍子就操縱在楊玄的手中，他樂意何時敲打就何時敲打。他樂意往前插就往前插。
　　這是大唐對北遼從未有過的戰略主動。
　　裏程碑似的壹戰！
　　捷報來了。
　　坤州，破！
　　那根大棍子，終於還是被楊玄捅進去了。
　　周遵緩緩走到了楊松成的身前。
　　有些百感交集的看著他。
　　“國丈。”
　　“嗯！”
　　“小婿如何？”
　　楊松成面色如常。
　　開口道：
　　“攻伐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