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範火舞與李紅綃

　　譚時飛帶著壹份公文，來到範小刀住的院子。
　　他在衙門內，也分到壹套院子，與範小刀住的院子相距不遠，只是他在城內有宅邸，平日極少在這裏過夜。
　　開門的是壹臉睡意的小叮當，“譚捕頭？”
　　譚時飛道，“小範大人在嘛？我這裏有壹份緊急公文，要與他商議壹下。”
　　小叮當道，“範大哥已經睡下了，有什麽事，明日再來吧。”
　　“事關緊急，還請通稟壹下。”
　　小叮當本想阻攔，譚時飛越發篤定，範小刀今夜不在院中，攔住了他，徑直推門而入，來到院內，口中喊道，“範大人！”
　　正要推門，只見正門打開，範小刀身穿單衣，出來道，“怎麽了，譚捕頭？”
　　譚時飛看到範小刀在房內，心中愕然，旋即道，“小範大人，後日攻打天麻幫的計劃，我們已經連夜做出來了，明日壹早就要報到知府那邊，還要去府衙請兵馬，時間緊迫，所以連夜叨擾大人了。”
　　範小刀看了他壹眼，道，“先放下吧，我明日壹早給謝大人送過去。”
　　譚時飛只得將那份公文遞了過去，看了壹眼範火舞的偏房，見裏面沒有動靜，試探問，“範姑娘也睡下了？”
　　範小刀皺眉道，“譚捕頭，深更半夜來打聽這個，有些不合適吧？”
　　譚時飛滿臉尷尬，這時聽得正房內範火舞道，“大哥，有什麽事嘛？”
　　範小刀笑道，“沒事，壹些公務而已。”
　　譚時飛有些錯愕，沒想到範火舞竟住在範小刀屋內，好奇道，“大人與範姑娘，不是兄妹嘛？”
　　範小刀嘿嘿壹笑，“我未婚，她未嫁，以兄妹相稱，行走江湖方便壹些。妳懂的！”
　　譚時飛恍然道，“還是小範大人會玩！艷福齊天啊！”
　　範小刀笑道，“哪裏的事，怎麽也比不過譚捕頭三妻四妾，爹娘滿門啊！譚捕頭，還有別的事？我要歇息了。”
　　譚時飛擺手道，“大人先忙，我不打擾了。”說罷，轉身離去。
　　小叮當連將院門關上。
　　回到房內，只見範火舞手臂已腫起，雖然擊殺杜老虎，但他那壹鞭，還是讓範火舞負了不輕的傷，範小刀讓小叮當去燒了壺開水，坐在範火舞身邊，用溫水幫她擦拭傷口。
　　“大哥，我自己來就行。”
　　“這個位置，妳不太方便，妳別亂動。”
　　他將金創藥小心塗在範火舞手臂上，又用幹凈的紗布幫她包紮，範火舞長這麽大，沒人如此碰過她身體，羞得滿臉通紅，心中如住著壹只小鹿壹般，砰砰亂跳。
　　範小刀卻壹本正經，道，“以後這種以身犯險的事，不要做了。”
　　範火舞道，“譚時飛是不是懷疑我們了？”
　　範小刀點頭，“幸虧回來的及時，還有妳這身衣服，就不要穿了，別給他們落下口實，明後兩日是夫子廟廟會，來金陵好幾天了，還沒有好好逛壹逛，剛好明日無事，幫妳們買些合適的衣服。”
　　範火舞將外衫脫下，遞給範小刀。
　　範小刀道，“稍等，我去燒了。”
　　在碼頭之時，範火舞削下裙擺堵住那守衛的口，範小刀很容易就猜到譚時飛來的目的，所幸他沒有進屋，否則今夜之事肯定穿幫。
　　大火過後，那身紅裙化為灰燼，埋在了院內的棗樹之下。
　　待處理完，範小刀回房，範火舞已經躺在床上睡了過去。燭光照在她臉上，臉上如沐浴著聖潔的光澤。
　　她睡得很安心。
　　以前住在江南鎮，危險無處不在，又整日為生計奔波，就連睡覺也不敢熟睡，而在這裏，她終於可以放下戒心，安心的睡下去。
　　範小刀取過公文，借著燭光，研究譚時飛的攻山計劃。
　　天麻幫十分狡猾，老巢也不知所蹤，每次清繳，都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按照計劃，二百余名官兵，分成五路，其中兩路堵住棲霞山的出口，剩余三路則按路線圖入山搜索，那幾十名江湖高手，也混編進入官兵隊之中，壹旦發現賊人蹤跡，立即煙花示警，可以隨時支援。
　　計劃做得天衣無縫。
　　若真按這計劃執行，只有幾十人的天麻幫，根本沒有藏身之地。可想而知，之前沒有對天麻幫動手，並非不能，而是不想。
　　他將計劃抄了壹份，藏在身上。
　　範小刀讓顧大春配合他演壹出戲，可不想讓他們把性命也搭了進去，更何況，他們還曾是六扇門的同袍。
　　……
　　範火舞做了個夢。
　　在夢中，她還是七八歲的孩子，被關在壹處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與她關在壹起的，還有幾十個跟她壹般大小的孩子。
　　牢門打開，壹個黑影出現在他們面前。
　　黑影把壹把刀扔在地上，冷冷道，“殺光他們，妳們才能活下去。”
　　旋即離開。
　　這些孩子，滿臉驚恐，他們都不敢動手。
　　第壹日，只送來了二十個人的飯。
　　有個年紀較大，身材強壯的男孩，提議將這些飯平均分配，這樣壹來，大家都不會餓死。所有人都同意了，雖然飯有些少，可終究也能活下去。
　　第二日，只送來十個人的飯。
　　每人分到的配額更少，有些人開始不滿，若這樣下去，遲早壹日，他們非要餓死不成。可是，那把刀在男孩手中，大家也都服從分配。
　　第三日，只有五個人的飯。
　　終於，有人發現，在分配食物之時，那個男孩始終能拿到比別人更多的飯菜，這引起了眾人的不滿，可是他手中有刀。
　　不滿和饑餓，終於引發了混亂。
　　有幾個人，趁男孩熟睡之時，偷了刀，占據了主動權。提議按照他們的想法，重新分配食物，不過卻沒有殺人。
　　第四日，只有三個人的飯。
　　每個人的食物越少，平均分配下來，每人壹日，連壹口飯都不到。男孩趁另壹撥人休息之時，把刀偷了回來，在深夜之中，將那幾個人脖子割斷。
　　最終，引發了壹場暴亂。
　　範火舞壹連幾日，都沒有吃到東西，整個人身體虛弱，蜷縮在角落中，她看到人們揮舞著刀，砍殺身邊的夥伴，沒有刀的，用手撕，用牙咬，就如瘋了壹般。
　　她嚇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地牢之中，宛若人間煉獄。
　　那個男孩全身浴血，早已殺紅了眼，身邊到處都是屍體，鮮血，將她的衣衫染成了紅色。除了她和那男孩，所有人都死了。
　　範火舞問，“為什麽不殺我？”
　　男孩道，“因為妳漂亮，所以我會保護妳，這是我對妳的承諾。”
　　從第五日開始，他們兩人有了足夠的食物，兩人終於能吃上了飽飯。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個黑影又出現了，當著範火舞的面，他對男孩道，“殺了她，給妳自由！”
　　說罷，又離開了。
　　範火舞嚇得臉色如灰。“妳不會殺我，對嗎？”
　　男孩道，“不會！我答應過要保護妳。”
　　這壹夜，飯菜出奇的豐盛。
　　男孩壹口也沒有吃，全都讓給了範火舞。
　　到了晚上，範火舞看到男孩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心中害怕，生怕男孩動了殺心，夜半之後，男孩坐了起來，拿起刀，來到了範火舞身邊。
　　範火舞睜著眼睛，凝望著他。
　　“妳答應過，要保護我的。”
　　他流著淚道，“對不起，我想要自由。”
　　從這壹刻起，範火舞再也不相信男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或許求生欲使然，當男孩刀刺向她的那壹刻，她猛然翻身，壹把將男孩推翻在地。
　　當啷壹聲，刀落在了地上。
　　範火舞撿起了刀。
　　男孩眼中漏出驚恐之色，“不要殺我！”
　　範火舞眼神中，滿是冷漠，“我也想要自由。”
　　等她走出地牢，被人帶到了壹處空地，才發現，空地之上，站著十幾個向她壹般的孩子，渾身是血，眼神早已麻木。
　　在經歷過壹場廝殺之後，她明白了壹個道理。
　　黑影道，“從這壹刻起，妳們在世間的唯壹目標，便是活下去。”
　　轉眼十年過去。
　　她從壹個瘦弱的女孩，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這十年中，她被訓練成壹名殺手，殺人，習武，服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計其數。
　　而且，從未失手過。
　　她在江湖上的名聲，也越來越響，直到排行天下殺手榜第壹。
　　她的本名，沒有人知道。
　　因為她常年穿壹身紅衣，所以江湖中人都稱之為紅綃。
　　她是春風夜雨樓六層樓的主人，李紅綃。
　　她喜歡紅色，因為這是血的顏色。
　　可是，這壹切，因為去年在北周的壹次刺殺行動失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壹次，她要刺殺的人是北周戰神，平康王拓跋野種。
　　為了執行任務，她只身壹人潛入北周，被當成奴隸，賣到了平康王府，在府中潛伏了半年，最終找到了壹個出手的機會。
　　然而，功虧壹簣。
　　在彎刀刺向拓跋野種的那壹瞬間，她便察覺到了不妙。
　　平康王有壹身金絲鎧甲，平日寸不離身，哪怕睡覺之時，哪怕行房之時，也不曾卸下，如此致命的情報失誤，斷送了唯壹的機會。
　　拼著壹死，她將拓跋野種刺成了重傷。
　　從北周到鳳凰嶺，千裏逃亡。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幸運的是，她活了下來。當逃到鳳凰嶺，將壹份情報交到了夜雨樓手中之時，她深深松了口氣。
　　可是她沒有料到，迎接她的，是壹場死亡之約。
　　北周暗影組織，幾千北周官兵，都沒有殺死她。
　　而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卻出手偷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