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四章 兄弟

　　範小刀見到來人，又驚又喜，道：“白無常？”
　　白衣女子道：“範捕快，上次有師門重任在身，所以不辭而別，今日又見面了。”
　　雖然只見過兩面，範小刀對這名江湖女子有種莫名的好感，上次她跟範小刀索要孫夢舞的密信，結果壹連數日，都沒有等到“白無常”，讓範小刀黯然神傷許久，沒想到，今夜在這場合之下，兩人又重逢。
　　男子似乎認識白無常，道，“又是妳！”
　　白無常道：“上次在薊門讓妳跑了，害我被師門責罰，今日妳就沒那麽好運了。”又對範小刀道：“小捕快，這個人能不能交給我處理？”
　　範小刀道：“妳可知他身份？”
　　白無常道：“他叫青虎，北周在京城諜目中，除了玄鳥之外，數他最大。這兩個月來我壹直追查他們下落，若不是妳們兩個搗亂，說不得連玄鳥壹起抓了。我師姐半年前在鳳凰嶺壹帶失蹤，我想從他身上套些有用的消息。”
　　青虎聞言，驚道：“妳是春風夜雨樓的人？李青琪是妳師姐？”
　　白無常道：“妳知道我師姐下落？”
　　青虎哈哈大笑，“半年前，她刺殺拓跋元帥，又竊取了重要機密，被暗影的人千裏追殺，從鳳凰嶺上跳了下去，想必現在已成了壹片白骨了。”
　　白無常臉色微變。
　　範小刀道：“他在說謊。”
　　“妳怎知道？”
　　“他說這話時，嘴角微微上揚，顯然是故意用這種話激妳，讓妳失了方寸，妳莫要上當！”
　　白無常道：“師姐失蹤之後，我師門派了三十余人，前往鳳凰嶺壹帶搜查，將那處懸崖搜了數遍，始終沒師姐下落，只是，壹日沒見到她屍體，我們壹日不肯罷休。”
　　範小刀道：“李女俠吉人自有天相，妳莫要擔心了。此人是朝廷要犯，也是我大明的敵人，我要將他帶回去，以我們手段，有辦法讓他開口的。”
　　青虎雖輕功了得，但此刻他身受重傷，根本沒機會逃走，他目光露出堅毅的神色，口中念念有詞，範小刀見狀，連奪步上前，手扣他下顎，卸了他下巴，從他口中取出壹粒藥丸，又點了他穴道。
　　“想死，可沒那麽容易。”範小刀道，“我有個朋友，專門喜歡鉆研酷刑，不如引薦給妳，妳們兩個好好深入交流壹下。”
　　白無常道：“上次我跟妳要的那封密信，妳帶在身上？”
　　範小刀壹拍腦袋，“本來壹直帶著，可後來不見妳，放六扇門了，白姑娘妳住哪裏，明日取來後去找妳。”
　　白無常將臨時下榻的客棧告訴範小刀，又約了時間後，白無常道：“範捕快，我欠妳個人情。”說罷，從懷中取出壹塊黑色木牌，遞給他道：“這是春風夜雨樓的七殺令，有了這塊令牌，妳可以讓春風夜雨樓的人為妳辦壹件事。”
　　範小刀接過七殺令，黑檀木所制，上面雕著壹把黑色小劍，是春風夜雨樓的標記，範小刀問，“任何事？”白無常道，“只要不犯法，春風夜雨樓赴湯蹈火。”
　　說罷，飄然而去。
　　範小刀望著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沒想到，時隔兩月，在這種場合下又見到了白無常，對方還出手幫了她壹個大忙，否則若讓青虎逃出城外，再要抓他，那必是海底撈針。
　　青虎壹臉惡毒的望著範小刀，“有種殺了我，否則必讓妳不得好死！”
　　範小刀又點了他啞穴，取過他身上的包裹，打開壹看，裏面裝著壹堆棉絮，都是沒用東西，不過他既然是掩護玄鳥撤離，這個包裹也只是偽裝，看來出那個院子之時，他已抱了必死的決心。
　　範小刀苦笑搖搖頭，連幾文銅板都沒有。
　　押著他來到六扇門，讓人去通知楊得水。最近楊得水代理總捕頭，為了去掉前面的“代”字，他表現得頗為積極，吃住行都在衙門，連家都不肯回，且不說是不是給人做樣子，光這份勁頭，也讓人佩服。
　　楊得水聽說範小刀抓了條大魚回來，連外套都沒穿，跑到了前院子，聽範小刀介紹了青虎的身份，陷入了兩難之中。
　　範小刀覺得奇怪，“此人在北周諜子中身份極重，說不得能審出壹些有用的東西。”
　　楊得水面露為難之色。
　　範小刀道：“難道大人不想立功？”
　　楊得水道：“想，做夢都想。不過，這件事卻有個問題。”他頓了頓，又道，“畢竟諜目之事，不歸我們六扇門管，這是錦衣衛的活兒，妳抓了他是好事，可也可能變成壞事。”
　　範小刀道：“大人未免太小心了吧。”
　　“小心使得萬年船。”楊得水道，“混官場，不是抓盜賊，也不是能者多得，得講究策略。這個人潛伏京城這麽多年，錦衣衛都沒抓到，結果被妳抓到了，妳讓薛大人怎麽想，陛下又會怎麽看薛大人？”
　　範小刀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麽多道道，問：“那大人說怎麽辦？總不能放了吧？”
　　楊得水笑道，“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這個功勞讓給錦衣衛，壹來可以結交壹下薛大人，讓他們欠咱們個人情，二來這本就是錦衣衛的職責，別人也不會說什麽。這件事，妳不方便出面，我來辦就行。”
　　範小刀心中暗想，怕是楊得水也暗藏了壹些私心，不過，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想到趙行還在行動，將人壹交，離開了六扇門，去與趙行匯合，楊得水道，“多帶些人！”
　　到了現場，火勢已經撲滅。
　　裏正帶著百姓，正在收拾殘局，最近天幹物燥，好在京城每條街上都配著水缸，附近又有池塘，但主體結構已坍塌，由於此處過分敏感，範小刀派人接手了現場。
　　只是左尋右找，始終沒發現趙行身影。
　　壹名捕快忽道，“這不是趙捕頭的刀鞘嘛？”
　　範小刀看到刀鞘已燒得焦黑，擔心趙行危險，連讓人清理殘留垃圾，想到趙行斷定房內有逃生秘道，若是趙行被困在其中，就算不被燒死，也會被煙熏死，心中焦急如焚。
　　這段時間，範小刀與趙行出生入死，心中早已將他當成了親兄弟壹般，若他有個三長兩短，不但沒法跟趙尚書交代，更無法給自己壹個交代。
　　“範捕快，找到秘道了！”
　　範小刀連與眾人壹起挖開塌掉的房梁，露出了壹個黑漆漆的洞口。範小刀不顧危險，徑直沖了出去，看到了趙行，正盤膝而坐，陷入昏迷之中。
　　範小刀心中大驚，試了壹下脈搏，見他脈象四平八穩，像進入了某種胎息之境，連忙命人將他擡出秘道，又找來清水給他洗幹凈臉，向趙行體內輸入壹道內力。
　　片刻之後，趙行緩緩醒了過來，看到範小刀，道：“兩世為人啊！”
　　範小刀壹顆心放了下來，“幸好妳沒事，不然，老子闖進北周使館，將那些雜碎壹股腦殺幹凈！”
　　趙行道，“我找到了秘道，聽到裏面有動靜，便跟了上去，結果對方早有防備，用壹塊巨石堵住了出口，我試著用內力推開巨石，秘道中滿是濃煙，力所不逮，幸虧在少林寺中練過內息功，不然真交待在這裏了。對了，從秘道逃走的，是壹個女人。”
　　範小刀道：“是玄鳥，北周諜網在京城的頭目。”
　　“可惜讓她跑了，若是能抓住她，可以辦成壹件大事，對了，妳那邊如何？”
　　範小刀道：“我們抓了青虎，楊大人不想要這份功勞，把人送到錦衣衛了。”
　　趙行沈默片刻，道：“他是對的。”
　　內力運行兩個周天，趙行起身，身體已無大礙，道：“這是我離死亡最近的壹次。”眾人在院中搜查對方留下來的線索，都是壹些沒用的文件，關鍵的證據線索，對方早已在逃離之前付諸壹炬。
　　青虎被抓，玄鳥逃跑。
　　北周諜網已是壹片散沙，有了李知行的名錄，按圖索驥，可以將北周潛伏在京城間諜壹網打盡。
　　留下眾人清理現場，趙行與範小刀回到了尚書府。
　　府上氣氛有些怪異，趙煥神色黯然，坐在書房中發呆，管事趙乙陪在壹側，滿臉沈重。
　　趙行問：“李姨娘呢？”
　　趙煥淡淡道：“已經走了。我給了她壹個體面的選擇。”
　　範小刀輕嘆壹聲。
　　李熏死了。
　　她是尚書夫人，若是交給有司，等待她的將是嚴刑酷法，相反的，死，對她來說是更好的結局。趙煥道，“是我識人不察，畢竟夫妻壹場，對外宣稱是暴病而亡。天色不早了，等會便要天亮，老趙，準備壹下朝服，明日壹早，我入宮面聖。”
　　趙夫人是內奸，這件事哪怕是瞞住天下人，也絕不可能瞞住陛下。更何況，薛應雄在尚書府中也安插了錦衣衛，不過，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如此壹來，趙煥的禮部尚書壹職，怕是保不住了，更不用說頂替即將致仕李爻年入閣了。
　　李熏之死，除了在場之人，只有管事趙乙、其子趙甲知曉，趙煥命人秘不發喪，壹切等入宮面聖之後，再作定奪。
　　當夜，趙行與範小刀住在了趙府。
　　範小刀道：“以後這種冒險的事兒，不要在去做了。為了壹個間諜，不值得！”
　　趙行道：“沒什麽事是不值得的，抓賊緝盜，是我們本分，抓北周諜子，也是職責所在，大義所趨，義不容辭。”
　　範小刀道：“行，就算妳是英雄，但也要當個活著的英雄，我可不想以後每年清明節，去妳墳頭上找妳喝酒。”
　　趙行笑罵壹句，心中卻是極暖。
　　有這樣壹個兄弟，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