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線索

　　範、趙二人打量著這位余師爺，號稱駙馬爺府上的最強大腦，壹副秀弱文士的打扮，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模樣，可是兩人不敢掉以輕心。
　　雖然是第壹次見面，但兩人早已領教過無數次他的手段。孫夢舞案、夏雨荷案，還有五城兵馬司之事，很多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兩人甚至覺得，與那位駙馬爺相比，這位余師爺似乎更難對付。
　　余師爺看也不看王伯高，來到兩人身前，道：“兩位捕快，深更半夜，私闖民宅，濫用私刑，怕是有些不妥吧？”
　　範小刀道：“我們是在奉命查案，王伯高作為掮客，涉嫌雇兇殺人，觸犯大明律，我們循例前來調查。”
　　余師爺眉頭壹皺，“雇兇殺人？範捕快，話可不能亂說。王伯高是京中名流，做得雖是撈偏門的生意，卻也合法合規，妳說殺人，可有證據？”
　　範小刀冷笑：“證據可不會自己跑上門來，我們正在調查，倒是余師爺，深更半夜，不顧宵禁，連夜出行，不知是否做了什麽虧心事，怕被人抓到把柄？”
　　余師爺笑道：“前不久，駙馬爺托王伯高去淘換幾件稀罕的瓷器，最近有些忙，剛得出點空閑，所以前來過問壹下進展，卻沒想到碰到了李校尉，他說這座宅中有血腥氣，疑遭賊寇，原來賊寇是兩位捕快啊！”
　　剛才壹番惡戰，王伯高書房內留下了三具屍體。不過，他們都是江洋大盜，王伯高不敢將此事張揚出去，只能忍氣吞聲。
　　趙行忽道：“怕是瓷器之事是假，來殺人滅口才是真吧？”
　　余師爺佯裝聽不懂，“妳這話什麽意思？”
　　“前幾日，徐禦史出事前後，妳頻繁出入去過他府上，做過什麽？”
　　余師爺幹笑兩聲，“徐大人生前欠了我們不少銀子，他的死，我們深表遺憾，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大明律上可沒有人死債銷這種話吧？”
　　“只是討債？據我所知，還另所圖吧！”
　　“閣下什麽意思？”
　　趙行凜然道：“徐大人之死，與妳脫離不了關系。”
　　余師爺哈哈大笑，“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因為某些人嘴欠，將徐大人的壹些陰私之事說漏了嘴，導致徐大人身敗名裂，壹死了之，他的死，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趙行渾身壹震。
　　余師爺這句話，有些誅心了。
　　當日在公堂上，趙行壹時口快，說出了徐大人之事，讓他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徐禦史之死，多少與趙行有些關系，所以趙行對這個案子壹直十分上心，今夜被余師爺壹反擊，竟說不出話來。
　　範小刀又道：“那雇兇殺徐夫人呢？”
　　余師爺冷冷道：“不知所謂。”
　　範小刀盯著余師爺，壹字壹句道：“妳通過中間人王伯高，花錢買徐夫人性命，此事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麽狡辯的？”
　　“人證呢？”
　　“妳來之前，王伯高已經將所有的事都招了。”
　　余師爺望向王伯高，王伯高腦袋搖得跟撥浪鼓壹般，矢口否認，“余師爺，我什麽都沒說！”
　　範小刀道：“剛才妳可不是這麽說的。”
　　“就算說了，也是妳們刑訊逼供，我可以翻供的！”
　　余師爺踱步來到他面前，問：“聽說妳府上豢養了壹些江湖豪傑，壹年開銷都上萬兩銀子？錢可夠用？”
　　忽然這麽壹句話，讓王伯高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道：“托各位老爺關照，勉強能維持生活。”
　　余師爺忽道：“不，妳的錢不夠用！”
　　王伯高試探問：“余爺這是要賞我銀子？”
　　“給妳銀子，怕是解決不了問題。所以，因為妳長期拖欠薪水，妳的手下心生不滿，懷恨在心，終於在今夜，因為壹件小事，起了沖突，是也不是？”
　　王伯高尋思，余師爺向來思維縝密，謀定而動，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必然是另有深意，應該是想辦法替自己開脫，於是連道：“是是是，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由於這筆錢，不是小數目，妳壹時片刻湊不齊，讓他們寬限妳幾日，是不是？”
　　王伯高連接茬：“對對對，這些人跟了我這麽多年，這點面子，還是給的！”
　　余師爺搖頭，“不，他們不給！”
　　“是是是，他們不給，非要我拿出五千兩銀子來，可是我好久沒生意，哪裏有這麽多銀子，所以難免就起了沖突。”
　　雖然不知道余師爺會怎麽說下去，王伯高已領會到余師爺的意圖，十分配合的與余師爺壹問壹答。
　　余師爺道：“壹個要錢，壹個不給，那可怎麽辦？”
　　王伯高道：“還不是您說了算？”
　　余師爺從壹名屬下手中接過來壹柄劍，道：“所以，他們要殺妳。”
　　“對對對……”王伯高忽然反應過來，“不……”
　　寒光壹閃。
　　余師爺的劍，已刺入王伯高的體內，透胸而出，鮮血汩汩，王伯高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望著余師爺，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余師爺竟要殺他。
　　王伯高看了壹眼範趙二人，喉嚨動了動，想要開口，鮮血從口中湧出，說不出話來，噗通壹聲，躺在了地上，氣絕而死。
　　事情發生的太過於突然，範、趙二人根本沒有機會阻止。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王伯高死在了余師爺的劍下。
　　余師爺收劍，望著範小刀、趙行，神色清冷，道：“人證已死，物證呢？”
　　範小刀道：“就沖妳當眾殺王伯高，就足以將妳押入大牢候審。”
　　余師爺面不改色，道：“我殺人了嗎？王伯高明明是他府中豢養的江洋大盜所殺，不然，後院裏的那幾具屍體，妳們二人又如何解釋？”
　　兩人倒是大吃壹驚。
　　原來後院書房中發生的事，壹切都在余師爺的掌握之中，不用說，先前那些跑路的人中，有余師爺安插的眼線。
　　所以他才會有恃無恐的殺死王伯高。
　　余師爺對李校尉道，“我與兩位捕快有些話要談。”說話間，擺了擺手，壹名屬下遞過來壹張銀票，余師爺道，“這些銀子，請兄弟們喝茶。”
　　李校尉哈哈壹笑，“都是替朝廷辦事，余爺既然您這麽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將銀票往懷中壹放，對眾人道：“收隊！”
　　待官兵走後，余師爺對範、趙二人道：“當日若非妳們緊追著孫夢舞的案子不放，也沒有後面那些事，如今發展到這種境地，也絕非我們所願，不如各自退壹步，握手言和，如何？”
　　趙行冷冷道：“妳們幾次三番想要置我們死地，如今倒想握手言和起來？那這段時間，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他們的性命又怎麽算？”
　　“壹群螻蟻而已，不必介懷。”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呢？對不住，道不同不相為謀。”
　　余師爺傲然道：“我只是覺得妳們兩人有些本事，才有了惜才、愛才之心，妳莫要以為是我在向妳們求和。”他神色壹凜，沈聲道：“既然妳們不識好歹，就別怪我出手無情了。”
　　“總有壹日，我們會將妳跟姓錢的做的那些齷齪事兒擺出來，看看到時是誰不知好歹。”
　　余師爺緩緩向門外走去，“我住在東四胡同，若妳們有足夠的證據，盡管來抓我便是！”
　　好不容易從王伯高身上找到突破口，卻因為他的死而斷了線索，兩人又白忙活了壹場。
　　範小刀感慨道：“很多事明明知道是他做的，可偏偏又找不到證據，就算有些線索，也會被掐斷，這個姓余的，比錢駙馬還難對付。”
　　趙行道：“他不是壹個人。”
　　“什麽意思？”
　　“我們面對的是余師爺，可他背後卻是壹夥人，壹股勢力，有皇室貴胄、有內監外戚，還有朝中壹些官吏。百花樓、乞財會，還有高利貸，他們的勢力觸及到各個角落，編織成壹張以利益相關的巨網，他們肆無忌憚，就是因為身後有人支持。範小刀，這件事，妳決定要查下去嗎？”
　　範小刀道：“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我認識的趙行，是那個嫉惡如仇、仗義執言的漢子，我認識的趙行，是為追查真相不惜壹切代價的英雄，怎得妳現在要打退堂鼓了？”
　　趙行道：“那倒不是，只是諸葛總捕頭臨行之前，要我盯緊妳壹些，別做出太過沖動之事。”
　　範小刀卻道：“巧了，總捕頭臨行前，告訴我，有什麽事，放開手腳，盡管去做，不用擔心，天塌下來又個高的頂著呢！”
　　“既然如此，那咱們兄弟就好好幹他娘的壹場，管他什麽師爺、駙馬爺，有仇不報非君子，他們要想弄死我們，那就讓他們付出代價。”
　　次日壹早，兩人前去六扇門上值，路過壹家早點鋪，看到了關東二俠正坐在鋪中，對範小刀使了個眼色。
　　不久前，範小刀將兩人放出去，派他們去調查乞財會的下落，想必是有了什麽發現，可是如今楊得水是臨時總捕頭，他上任後改了規矩，每日點卯、開早會、訓話，範小刀只得讓二人稍等，等忙了完之後，這才趕回來。
　　宋天霸、楊偉這才松了口氣，道：“範捕頭，您終於來了。”又對早點鋪老板道，“怎樣，我說得沒錯吧！”
　　“妳們在這裏等我，可是乞財會那邊，有了新的線索？”
　　店老板道：“什麽線索不線索，這兩人來這裏吃飯不給錢，既然妳們認識，那就幫他付了吧，盛惠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