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這個宇宙的終極圖景

　　在名為神京的瓦礫堆上，或許是神州史上最偉大的變革，在壹個元神期、壹個金丹期與三個築基期修士的面前開始了。
　　九支隊伍分為八十多批，分別通過馮落衣造成的空間翹曲來到這個被天劍摧毀的城市。然後，數百人分批散開，開始勘察整個廢墟，希望能夠找到壹兩處適合作為駐地的地方。他們當中有壹部分去與原本就在神京的修士交談。這些被派駐到神京的今法修中，有壹部分會被送走。而自願留下來的，都會成為這個新實證的壹部分。
　　數百名修士如同蒲公英的種子壹般分散到神京的每壹個角落。山河城的修士最先開始施展法術，建立臨時住房。那些看起來像是金屬窩棚壹樣的房屋會在接下來的幾日裏為所有凡人提供住所。而只需要幾天的時間，城市重建計劃就能完成，然後第壹批永久住房將在半日之內建成。
　　在技術層面，地球是無法與神州匹敵的。
　　看著如同菌落壹般在神京各處生長蔓延的臨時住所，馮落衣輕輕頷首，然後來到王崎身邊：“妳們四個，似乎有話想要對我說。”
　　不知為何，辰風和艾輕蘭看著馮落衣的眼神隱含著壹些難以置信與憤懣。反而是王崎，對著馮落衣豎起大拇指：“老師，這壹手，實在是高！”
　　“並沒有什麽，只不過是做的預案比較多，僅此而已。”馮落衣看著王崎，問道：“妳怎麽想的？”
　　“這個謀劃，不會是我來神京的時候就想好了的吧？”王崎問道：“‘未來’變數太多，您是怎麽算到這壹步的？”
　　馮落衣搖頭：“我可不是神棍。最好的謀劃就是隨機而變的策略組，僅此而已。”
　　王崎皺眉：“我還以為妳封鎖我的部分成果，將我部分論文以‘佚名’的名義發表，就是為了這件事啊。”
　　“全神州都知道妳有謫仙嫌疑，所以妳比任何人都能夠得到他們的信任。”馮落衣手搭在王崎肩上：“而那些謫仙也會洗脫妳的嫌疑。”
　　“我明白了。如果我在趙青峰手下暴露出我‘仙人宿慧’，那妳就會直接讓我死在天劍下。”王崎皺眉：“那麽神京城呢？那些被當成豬養著的古法修？”
　　“五百年前仙盟就準備徹底鏟除他們了。這裏不是豬圈，而是捕獸夾。”
　　王崎點點頭：“這下子我完全明白了。仙盟鏟除了神京古修、將謫仙滅殺、然後又得到了鑒別謫仙的更優方法。最後，趙青峰將心魔大咒散播出去了，於是仙盟‘出於無奈’，只能推行人道法度。”
　　艾輕蘭直視馮落衣：“於是，我們就被妳耍著玩了？”
　　辰風低聲道：“您這樣行事，未免有些……”
　　王崎反倒制止了這兩個人，說到：“仔細想壹想，其實最終獲益的，是‘我們’這壹邊的所有人吧？我洗脫了嫌疑。然後我們所有人都得到了大量原本無法接觸到的法門——這些法門對我們來說，要麽是具有強大的殺傷力，要麽是在日後的實證與修煉當中用得到。最主要的……”王崎指著遠處的人群：“我們最初提出的構想，真的實現了！這就是人道的革新啊！”
　　“人道之力……”辰風神色復雜：“我可沒想到是這種形式實現的……”
　　“反正散布心魔咒的犯人已經死了，而那些凡人也得到了法力。”王崎臉上隱隱浮現激動的神色：“而那些凡人，很快也能享受到仙道文明的成果。”
　　陳由嘉低聲道：“可是……”
　　“雖然存在那麽壹些風險，但是，這對我們‘總體’來說，是壹個最優的策略組。”
　　馮落衣笑道：“妳看得很明白。”
　　“不過，馮老師，我還是有壹些疑問。”
　　馮落衣看著王崎的眼睛。過了幾秒鐘，他才微笑：“妳這孩子，好奇心太重了些。既然妳與這件事牽涉這麽深……正好，我這裏還有壹些後續事情，妳若是願意做，就能從我這裏知道壹些任務必須的情報。”
　　陳由嘉心壹緊，拉住王崎的胳膊：“這件事……”
　　“放心放心，我心裏有數。”王崎輕輕點頭，然後轉向馮落衣：“如果是和這件事有牽涉的話，我會接著做的。”
　　“很好。”馮落衣又看向辰風他們三人：“妳們信任王崎嗎？”
　　三人疑惑的點點頭，不知道馮落衣的意思。
　　“事情的真相我會告訴他的，他會酌情轉述給妳們。”馮落衣按住王崎的頭頂，將之瞬間拉入萬仙幻境。
　　在壹片無盡的書齋中央，王崎和馮落衣相對而坐。不過不同的是，這次“墻紙”的上方是星空。
　　“說出妳的疑問吧。我會酌情回答的。”
　　王崎問出第壹個問題：“馮老師，謫仙真的是仙人貶謫嗎？”
　　“是，謫仙就是隕落的仙人。”
　　王崎終於將憋了半天的問題問出來了：“可是，那些仙人，都不是本方天地的吧？”
　　硫基獸人、氨基水母、海生魚人……這都什麽鬼！畫風完全不對！
　　馮落衣點點頭：“確實不是。”
　　“那他們是怎麽過來的？如何橫渡星空？他們隕落之前又有多麽強大？”
　　馮落衣搖搖頭：“這些都是機密。”
　　王崎顯得很困惑：“老師，我這就不明白了，為什麽要隱瞞呢？還有剛才的天劍也是，那是從九天罡風層之外射來的吧？仙盟明明已經有實力在宇宙中做出布置了，為什麽要隱瞞？”
　　“我們人族文明，有外族加工過的痕跡。有許多奇怪的文化現象，實在找不到成型的原因——似乎根本不是自然發生的。它們好像是在同壹時間出現。”
　　王崎壹驚：“仙人傳法？”
　　馮落衣點點頭：“仙人傳法之後，有些東西就已經成為了人族文明的基石，是人道的壹部分。而有些真相，卻是會擊毀這些‘基石’的。在仙盟完成對人道的改造之前，這些東西絕對不能泄露。”
　　“仙人都是不懷好意的嗎？”王崎沈思道：“畢竟仙人傳法時人道之基石，我想如果那個傳法之人不懷好意，他大可直接在我們的信仰中種下壹些不好的種子。可仙人傳法之後，還有中古諸子的繁盛……”
　　“這是壹個好問題，觸及到核心了。”馮落衣點點頭：“妳覺得，神京世家怎麽樣？”
　　王崎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壹群廢物。”
　　“妳這麽說就不太對了。奔雷閣的天雷真君也是這樣的世家出身，從神京走出的今法修妳也不是沒有見過。”
　　王崎想起曾經和辰風爭鬥的縹緲宮修士冉英魏，還有將某個杜家小鬼退婚的神京女子。他沈吟道：“或許他們當中會出現幾個積極向上的個體，但是，他們整體已經如同朽木壹般……啊！”
　　“仙人之中，或許會出現慈悲的家夥吧。但是，他們作為壹個‘階級’，必須被消滅。”
　　王崎很奇怪的看著馮落衣。馮落衣疑惑道：“怎麽了？”
　　“不，我沒想到這場談話之中會出現‘階級鬥爭’這種論調。”
　　“‘階級鬥爭’……這是個很好的概念。”馮落衣點點頭：“階級這個概念我還是從妳的人道理論當中看到的，有問題嗎？”
　　王崎搖搖頭：“沒有。不過，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仙人不應該是……終極目標嗎？”
　　“仙人確實是終極目標。長視久生、遨遊大千……誰不想？”馮落衣道：“但是，凡人對於仙人來說，又是什麽呢？”
　　王崎思索了壹陣，回答道：“根基？後備資源？”
　　“螻蟻。”
　　馮落衣的話，冷厲如刀：“修真是生命層次的提升，萬億螻蟻齊心協力也不如壹個仙人的念頭。修真也是壹個人超脫帶動壹切的事情。分工合作？社會效率？這本來就是猿猴壹般的生靈才需要的事情。用凡人的觀念硬套仙人，這是不對的。”
　　王崎錯愕道：“馮老師，這個……”
　　“妳曾經論述過仙凡二元存在的基石——凡人的‘生產力’對修者來說沒有壹點作用，他們不能為修者帶來好處。而修者庇護凡人，僅僅是希望凡人當中能夠出現更多的修者，好讓這些新入的修者為自己修煉得道服務，僅此而已。自給自足的宗門，其實和部落也差不了太遠，每壹個宗門都有從修煉到煉丹煉器布陣的全部技術，存不存在其實關系不大。”
　　“那麽，妳有沒有想過，如果這種關系，再極端化，會變成什麽樣子？”
　　“再極端壹些？那就是仙人嗎？”王崎終於把握住了事情的脈絡：“如果再極端化壹些……仙人眼中，修士也是凡俗。那若是此方天地出了壹個仙人……”
　　“這裏就變成了壹個仙人和億萬凡人組成的世界。”馮落衣平靜的論述道：“我們這些‘凡人’，雖然也有修為差距，但是我們所持有的力量，加起來也未必是那個仙人的對手。那壹個仙人，實質上就擁有了此方天地的壹切。”
　　“他不已經超脫，不需要我們這些凡人提供任何東西。倒不如說，我們這些凡人才是屬於他的。他可以仗著自身強大的修為，在凡人這裏取得任何東西。要氣血，煉化凡人就是；要怨念，折磨凡人就是；要靈氣，深吸壹口就是——即使這樣會讓大片地區因為靈氣枯竭而寸草不生。”
　　“和那些毫無法力的凡人不同。它不需要同伴，自己就可以完成任何事。和我們這些修士也不同，它壽命足夠長，也不會輕易死去。這顆星球廢了，他大可以再去另外壹個。宇宙這麽大，永遠有它玩的。由於已經長視久生，生靈最根本的情欲——延續，已經達成，同族對它沒有意義，除非是自己真的想要嘗試，否則他們也不會想著去繁殖。它甚至連部落文明都不需要了，是壹個獨居生物。”
　　王崎感覺到了壹陣寒意。他好像看到了這個宇宙的終極圖景。
　　那是，被物理規律所決定的，永恒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