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夜話

　　房間裏，盤膝而坐的女人楞住了，那妖媚的臉上漫不經心的玩味笑容也在那壹瞬間凝固。
　　她帶著三分狐疑，七分不信看向眼前面容平靜的男人，將他的話重復了壹遍，
　　“——妳是說，那個傳聞戰勝了煌天聖主的年輕小子在劍之壹道的造詣超越了妳？超越了坤坎二道號稱劍之帝王的劍聖主？”
　　劍聖主看了她壹眼，垂下眼簾，“吾不會說第二遍。”
　　盡管沒有正面回答，但卻是承認了魘夢聖主的疑問。
　　後者的臉上，終於露出壹抹凝重之色。
　　——毫無疑問的，劍聖主沒有必要撒謊，在劍道上無比驕傲的他，絕不會撒這種慌。
　　也就是說，那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修士在劍道上的造詣，真的超越了劍聖主。
　　“可是……這怎麽可能？”魘夢聖主深皺起秀眉，喃喃開口：“倘若有這般人物，本宮為何從來沒有聽聞過？”
　　“不知曉。”劍聖主漠然搖頭：“實際上，據那兩位所言，天演之事，恐怕也和他脫不了幹系。”
　　魘夢聖主悚然壹驚，旋即恍然，仿若想起來了什麽東西壹樣，幽幽嘆道：“所以他們才會讓本宮橫渡大域，趕來協助妳這塊又臭又硬的鐵石頭——那兩位，不相信妳能阻止天演壹行的腳步？”
　　劍聖主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點頭。
　　“妳打算如何？”魘夢聖主沈默片刻，突然問道：“本宮不過是奉命助妳壹臂之力而已，具體要怎麽做，還得妳拿主意。”
　　“信中提到的東西，妳帶上了嗎？”劍聖主問道。
　　“自然。”魘夢聖主妖嬈壹笑，擡起那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壹翻，頓時，壹枚人頭大小的圓形容器便出現在她的手中。
　　看起來，像壹個造型奇異的酒壺。
　　它上下皆窄，唯中段臃腫，通體仿若晶瑩剔透的水晶制成，看起來似壹個豎立起的橢圓，邊緣壹側又延伸出彎曲如靈蛇壹般的把手，似玉似石，入手溫潤。
　　在它的上方，還壓著壹個雕刻這奇異紋路的圓形的玉蓋，將這橢圓事物內部的壹切都掩蓋。
　　魘夢聖主將它放在桌上，白皙如玉的手指摩挲著壺柄，輕聲開口：“不過既然妳打算用這東西，便說明妳還是沒打算做到那壹步吧？”
　　她輕輕壹笑，神情變得曖昧起來，戲謔地看著劍聖主：“明明被暗地裏叫作最冷酷無情的男人，卻在這種事上頗為猶豫呢，當真有趣。”
　　劍聖主看了她壹眼，仿佛早已習以為常，道：“那兩位的命令只是阻攔，如果可以的話，吾並不想親手鎮殺曾經的同僚。”
　　頓了頓，他盯著那酒壺，輕聲壹嘆：“但倘若這仙人醉也無法阻止他們，那便沒有辦法了。”
　　魘夢聖主攤了攤手，不置可否。
　　“倘若真到了那時，便勞煩魘夢妳壹同出手了。”劍聖主垂下眼簾，道。
　　“本宮來此，不就是做這個的麽？”魘夢聖主勾起嘴角，眸光閃動，“不過本宮有些詫異，以堂堂劍聖主，難道還敵不過那三人嗎？”
　　“天演壹生精通推演之道，實力卻是平平；至於煌天那瘋丫頭，也不過是吾手下敗將，成不了氣候。”
　　劍聖主緩緩搖頭：“不瞞妳說，在他們來到聖地之前，吾輩都沒有請妳出手的打算。直到……”
　　“直到那個在劍道上壓過妳壹頭的神秘修士？”魘夢聖主接口問道，“他很強麽？”
　　“不知曉。”劍聖主異常幹脆地搖頭，“今日在劍宮之外，吾不僅在引以為豪的劍道上被壓了半頭，同樣也看不透他的深淺——在吾眼裏，這就是壹個毫無修行痕跡的尋常凡人。”
　　“哦？”魘夢聖主仿佛壹下子來了興趣，美目流轉：“或許……他真就是個尋常凡人？”
　　“莫要開玩笑了。”劍聖主望向窗外，搖頭：“壹介凡人豈能戰勝煌天？更何況，據劍汣所說，此人在他們的壹行中隱隱占主導之位。”
　　“明了。”
　　魘夢聖主目中好奇之色更濃，壹雙媚眼微微瞇起：“若是交戰，妳只管安心應付煌天和天演便是，此人便交由本宮。”
　　聽罷，劍聖主提起桌上的酒壺，轉過身，消失在這諾大的房間內。
　　旋即，燈火壹滅，只剩下魘夢聖主，嘴角勾起壹抹莫名的笑，仿若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獵手。
　　.
　　.
　　“魘夢聖主？”
　　同壹時間，江南所在的房間內。
　　壹層仿若渾沌壹般的光幕將整個房間籠罩，天演聖主與江南相對而坐。
　　江南看著臉色並不好看的天演聖主，眉頭皺起：“我記得，前不久妳和煌天才提到過這位？她也在這萬劍城中？”
　　回到房間後不久，當江南準備歇息的時候，天演聖主突然拜訪，然後不走分說展開了領域，將壹切聲音都與外界隔絕，然後，告知了他這樣的消息——萬劍城中，不只有劍聖主壹位仙境，還有另壹位名為魘夢聖主的神秘仙人。
　　“不錯，正是先前煌天那丫頭提到的那個家夥。”
　　天演聖主深吸壹口氣，“在萬劍城中，這並不是什麽秘密，吾稍微壹問前來服侍的劍門執事，便得知了這個消息——就在昨天，先我們壹步，那位魘夢聖主也來到了萬劍城。”
　　“她也是因為明日的大宴而來？”江南眉頭壹皺。
　　“看上去的確如此，至少劍門的弟子們是這樣認為的。但吾的意思是，這所謂的大宴，才是問題。”天演聖主緩緩搖頭，問道：“您知曉自劍聖主登鄰仙境以來，這劍門聖地舉辦過多少次所謂的大宴嗎？”
　　江南搖頭。
　　天演聖主深吸壹口氣，面色並不好看：“壹次都沒有。”
　　他補充道：“無數萬年以來，整個連門聖地，從來沒有舉辦過這種虛頭巴腦的儀式——人如其名，劍門劍門，他們依仗和相信的，唯有手中之劍。”
　　“而這壹次，這所謂的大宴也無比突兀——按理來說，聖地級勢力的盛宴。壹般至少提前數年邊會開始籌劃，邀請天下各宗，準備各種事務。但這次劍門大宴，卻是在六日之前，倉促定下，也未曾邀請除了魘夢聖主以外的任何宗門勢力。”
　　江南壹楞：“六日前？”
　　“正是！”天演聖主深吸了壹口氣：“那壹日，正是當初天演域囚籠崩塌，吾等踏上旅程的日子。”
　　突如其來的大宴，倉促的準備，無比巧合的時間……
　　江南皺起眉頭。
　　——這簡直就像是特意為了他們準備的。
　　“所以，從壹開始就不是劍門聖地要舉辦大宴，恰巧碰到我們路過，被請來做客。”
　　天演聖主看著江南：“更像是為了有壹個理由留住我們，才舉辦的所謂大宴。”
　　江南嘆了口氣：“為了壹盤醋，才包了壹鍋餃子？”
　　天演聖主壹楞，雖然沒聽過這樣的比喻，但還是理解了江南意思，點頭，“目前來看，正是。”
　　“既然如此，那劍聖主大概也不會如他所說的那樣，在大宴過後讓我們通過挪移大陣前往天王峰聖地了吧？”江南揉了揉太陽穴。
　　“倘若吾的猜測沒錯的話，他們應當不會放我們離開。”天演聖主點頭，“眼前，您認為應當如何去做？”
　　江南手壹攤，“來都來了，吃喝盡興？”
　　天演聖主楞住，苦笑：“您莫要說笑了。”
　　江南壹本正經：“聖主，我沒有開玩笑——我們唯壹需要確定的只有壹件事，這劍聖地真的有通往天王峰的傳送大陣，就夠了。只要它存在，我們就會通過它，到達天王峰。”
　　天演聖主咽了咽口水，“劍聖主呢？魘夢聖主呢？明天那滿是貓膩的劍門大宴呢？”
　　“不重要。”江南搖頭，語氣平靜，“不會有什麽能阻攔我們。”
　　天演聖主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麽，但最後也沒有說出來。
　　他怔怔地看著江南，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想要前往天王峰的決心似乎比自己還要堅決？
　　“聖主，安心，早些歇息了。”江南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良久後，天演聖主才深吸壹口氣，站起身躬身壹禮，撤去屏障，退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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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之時，天光大亮。
　　嗡——
　　沈悶的天鐘撞響，迎來日出的第壹縷陽光，回蕩在恢宏的萬劍之城，向著四方擴散。
　　同時，鐘聲仿佛也喚醒了沈睡的人們，諾大的劍宮裏，身著禮袍的壹道道身影仿若百川匯海壹般湧入高聳威嚴的劍宮。天穹之上，婉轉悠揚的仙樂聲灑落，無比動聽，怡人心脾。
　　江南等人也在劍門執事的服飾下換上禮袍，走出房間，穿越寬闊的廊道，前往舉辦宴會的劍宮大殿。
　　他們跟隨著恭敬的執事們，推開最後壹道沈重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仿若仙境壹般的景象。
　　劍宮大殿，並非如壹般宮殿那樣穹頂如蓋，它是壹片無比龐大的黑玉平臺，擡頭便可望見微熹的天穹。
　　大殿兩旁，壹位位身桌紗裙的女子隨著鼓樂聲翩翩起舞。而這瑩黑的玉臺上，壹張張古色古香的燙金桌席無比整齊地擺成兩列，兩兩相對，向外衍生數十裏，仿若兩條筆直的長龍，壹路從宮殿最深處排到殿門。
　　每壹張長桌之上都擺放著青金燈盞，散發出氤氳的柔光，光芒之下，則是壹壺壺琉璃酒壺，菁純的酒香仿若雲霧壹般飄散於方圓百裏的大殿之中。
　　等到江南幾人走進大殿的時候，這長龍壹般的桌旁已坐滿了劍門聖地的諸多大能。
　　盡管是在宴會之上，他們仍端坐地壹絲不茍，目光平靜而沈著。
　　江南幾人在執事的帶領下，穿過人潮簇擁的大殿，走過翩翩起舞的少女，來到那大殿深處，最靠近劍聖主王座的地方。
　　這裏，有幾張明顯與其余座席不同的席位整齊地排列著，顯然，乃是劍聖主特意吩咐。
　　“諸位大人，請上座。”
　　劍門執事無比恭敬，請江南等人落座後，躬身告退。
　　此刻，時辰已近正午，在最後的江南等人落座之後，整個大殿已座無虛席。
　　江南看向右邊，劍汣幾人正端正而坐，察覺到江南的目光，他轉過頭來，微微頷首。
　　同時，江南註意到和這劍汣身著相同服飾的還有八人，應當就是劍門聖地最強大的其余八位殘仙。
　　看了壹眼後，江南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看向對面。
　　——和他們相同位格的座席上，壹名柔媚如水般的女子正倚背而坐，壹顰壹笑之間皆仿若魅惑天成，宛如無比深邃的漩渦壹般，要將人的目光宛如吸過去。
　　“這位，便是魘夢聖主。”
　　壹旁，天演聖主傳音給江南，低聲開口：“此人向來神秘，哪怕同為聖主，也極少有人知曉她的底細。”
　　“而且……”
　　天演聖主看了壹眼周遭頗為奢華的宴會，聽聞著那仙樂壹般的鐘鼓聲，輕輕搖頭：“劍門聖地的木頭們，怕是辦不出這等雅致的大宴，這升平的歌舞，多半是這魘夢的手筆。”
　　而在江南看她的時候，那女子仿佛也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側過頭來，抿嘴壹笑，漆黑的雙瞳中，充滿了好奇之色。
　　江南點點頭，收回目光，看向左側那空蕩蕩的王座。
　　和江南預想中壹樣，那是壹座簡單而大氣的鐵石王座，並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完全符合劍聖主那冷硬的性格。
　　嗡——
　　緊接著，鐘聲再響，空洞的穹頂上，如瀑壹般的陽光灑落而下。
　　正午時辰！
　　緊接著，壹道熟悉的身影從偏殿方向緩步行來。
　　那壹刻，鼓樂聲停，萬籟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並不高大的身影上。
　　劍聖主面色，走到王座之前，往上壹座，唇齒開闔之間，低沈而威嚴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
　　“劍門莽莽，逾今已萬萬年，諸君生來修劍，為劍生，仗劍死，於坤坎二道茫茫大地留下鐵鑄威名。”
　　他看向殿前壹位位劍門弟子，深吸壹口氣：“吾心甚悅，遂起歡宴之意。”
　　他站起身，看向江南壹行與魘夢聖主，微微壹禮，再道：“恰逢貴客臨門，蓬蓽生輝，當壹同飲酒共歡，謂為極樂。”
　　話音落下，殿上鼓樂再鳴，仙音徹響，壹位位舞女悠揚拂袖。
　　端著天地珍饈的侍者款款入殿，在壹張張長桌上放下寶光瑩瑩的佳肴，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混雜著酒香撲面而來，縈繞大殿。
　　無數劍門弟子門徒，歡聲如潮。
　　劍門大宴，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