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仙！

　　殘存的星光宛如熾白的匹練壹般，在那壹只手中綻放出最後的光輝，然後便宛如田間野火，蕩然無存。
　　此刻正值夕陽下沈，星月未升，天地之間，仿若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於壹片漆黑中，世界仿若被停滯了時間，傳不出壹絲聲響。
　　祁星河楞住了。
　　萬籟俱寂中，他只能聽到胸膛中跳動的心臟，仿若急促的鼓點。
　　隨著漫天星河的光芒在江南的手中被熄滅，祁星河眼中的光，似乎也熄滅了壹般。
　　壹切，發生得太快了。
　　快到前壹刻他還胸有成竹，以無上偉力演化滿天星河；下壹刻就被仿佛難以逾越的高山赫然鎮下，寸寸碾碎。
　　驚愕，茫然，不解……各種情緒，讓這位新晉的壹品無上境短暫地呆滯住了。
　　方才，他看得很清楚。
　　不是神通，不是道法，甚至不是什麽招數。
　　對面的那個年輕人，只是單純地張開了手，然後握緊，就將星海的光盡數湮滅。
　　仿佛只是捏碎紙箋燃燒到最後的余燼壹般。
　　難以理解。
　　這壹刻，倒映在祁蒼海眼中的那年輕身影仿佛突然變了壹個模樣，化作了三頭六臂無比巍峨的猙獰鬼神，就這樣橫亙在他前方的路上。
　　曾讓其引以為傲的壹品境界，在這壹刻變得無比渺小而可笑。
　　而在祁星河壹式演化星河突兀地被終結後，地上吃瓜群眾們的反應，也各不相同。
　　那些啥都看不懂的凡人，眨了眨眼，滿臉的茫然與不解。
　　“發生了啥？”
　　“就這？”
　　“這就是壹品？”
　　“散了散了。”
　　“……”
　　事實上，他們僅是看到了滿天星河湧過天際，然後壹瞬間就熄滅了。
　　這般落差，讓本意是想要見證壹場驚世大戰的凡人們，感受到了無比的落差。
　　我褲子都脫了妳給我看這個？
　　大抵便是這般感覺。
　　但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人群之中，但凡稍微懂點修行之道的，在這壹刻都無比沈默。
　　——他們，發不出聲音來。
　　就宛如咽喉處被什麽死死扼住壹般，瞪圓了雙眼，茫然無措。
　　毫無疑問，雖然祁星河嘴上說得厲害，但他方才在演化星河的時候，仍是刻意避開了地上的修者百姓。
　　否則僅是壹絲余威的泄露，就足以將在場所有人打包帶走。
　　即便如此，修者們從那漫天的星光之中，仍感受到了讓人絕望的恐怖氣息！
　　壹品浩蕩之威！
　　那壹刻，他們心頭只有壹種感覺——倘若這星河中的壹顆星墜落下來，對於整個江州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畢竟，所謂壹品揮手可蕩平壹境，可絕不是說笑的。
　　然而，就在他們等著看對面鎮西王會以何等的神通道法進行反擊之時，讓大夥兒壹輩子都忘不掉的壹幕發生了。
　　那位王爺僅是虛空壹握，就捏碎了漫天星河。
　　沒有對弈，沒有爭伐，純粹是簡單的碾壓。
　　簡單到……讓人有些看不懂，簡單到讓人懷疑——祁星河當真是壹品無上境？
　　就好似兩軍凡人對弈，壹方百萬兵士戰鼓狼煙，蓄勢待發，另壹邊卻只是壹名將領打了壹個哈欠，就引得天崩地裂，士卒皆殤。
　　完全不是壹個層次的對弈。
　　天機閣，頂層。
　　以天樞為首的四位宿老站在露臺之上，望著天穹上的那壹幕，同樣呆滯住了。
　　作為天機閣七宿，他們雖是凡人，但長年周旋於各大勢力，也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絕巔人物，屬實是歷經各種風浪了，什麽樣的大場面沒見過？
　　但眼前這場面，他們還真沒見過。
　　看著前方毫無意外之色的李青雲，天權長老沈默良久，才長長嘆息壹聲，苦笑道，
　　“李尊，您早有預料了麽？”
　　李青雲回過頭來，咧嘴幹笑，盡量讓自己的臉色顯得平和壹些。
　　——他雖然從十方上人與各位壹品無上境那裏，聽聞了江南重傷牧者的消息，壹脈從未因祁星河而為江南擔憂過……
　　但眼前的詭異壹幕，仍讓他感覺腿肚子都在發抖。
　　他想過江南會贏得簡單，但沒想過……會那麽簡單。
　　另壹邊，王淳允咽了咽口水，看了壹眼呆滯的戊光，“妳……應當不用出手了……”
　　後者也是楞楞點頭，說不出話來。
　　只是渾身漆黑的羽翼竟在皮肉之上顯露出來，根根豎起，像頭刺猬壹般，驚得炸毛了。
　　.
　　但無論各方反應如何，天穹之上的戰鬥，還並未結束。
　　雖然勝負早已言明，但始終，要再分出壹個結果。
　　江南凝望著對面的祁星河，“聖主，該本王了。”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驟然從原地消失，出現在祁星河面前。
　　那壹刻，萬年的道行之力仿若洪流壹般在軀殼之中燃，爆發出恐怖的轟鳴！氣血在奔騰，骨骼在震顫！
　　祁星河頓時悚然壹驚！
　　宛如本能壹般，雙手擡起！
　　玄妙的大道法則在他手中成型，無盡的天地靈氣匯聚而來！
　　熾烈的光輝自他手中綻放，仿若星空匯聚於壹出！
　　“江南！”
　　“吾不相信！”
　　伴隨著近乎歇斯底裏的聲音，那仿佛將整個世界壓縮成壹團的恐怖光輝，驟然綻放！
　　那壹刻，祁星河壹生所凝聚的法力，感悟，技巧，經驗，皆完全灌註其中，綻放出無盡光芒！
　　在這光芒之中，宛如提星空壹般浩瀚無垠的沈重氣息顯露，猶如鎮壓天地壹般，代表著祁星河壹生的驕傲，便江南胸口而去！
　　然而在下壹刻，無盡星光之中，有壹只略顯消瘦的手臂探出。
　　宛如來自天宇之外，帶著祁星河無法理解的恐怖巨力，洞穿了煌煌的星辰之光！
　　然後，是壹道身影，以肉體凡身粗暴而蠻橫地撞碎星光，倒映在祁星河瞳孔之中。
　　那神色冷漠的年輕面孔上，浮現著壹縷讓人心悸的煞氣，
　　“江州，是本王的；諸生城，也是本王的。”
　　話音落下，那五指緊握，仿若攥緊了寰宇厚土，落在祁星河的胸口之上！
　　仿佛世界撞來的恐怖巨力，在這壹刻傾軋在祁星河身上！
　　碾碎無盡道則，轟滅護身仙光，毫無花哨地砸祁星河肉身之上！
　　砰得壹聲。
　　仿若世界動蕩，震響寰宇！
　　祁星河在那壹刻，只感覺體內無盡的靈氣驟然崩碎，血肉哀鳴，骨骼顫抖！
　　他的眼中，浮現出壹抹難以言喻的恐懼與絕望。
　　緊接著，口中壹甜，眼前壹黑，便無法控制地朝遠方的天際倒飛而去！
　　在陷入黑暗的最後壹刻，他看見那立於天穹的身影嘴唇嗡動，冷漠的聲音仿若刻入了靈魂，
　　“下次再犯，誅妳身魂！”
　　.
　　伴隨著堂堂壹品無上境的身軀化作壹個不可察的黑點兒，砸進遠方的山脈之中，引得山嶽崩碎，地龍翻身。
　　這壹場舉世矚目的爭鬥，硬生生以這般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方式戛然而止，落下尾聲。
　　仿佛還未開始，便已結束。
　　江州的百姓們望著那天穹之上的身影，眼中無不顯露敬佩之色。
　　“鎮西王！鎮西王！鎮西王！”
　　然後，震耳欲聾的聲浪在人群中澎湃而起。
　　百姓們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也不清楚什麽壹品無上。
　　他們只知曉，這位王爺將他們從窮山惡水中拯救出來，壹路引領著江州步步向前。
　　如今，亦是無比幹脆利落地擊敗了外來歹人，守住江州。
　　這般，便是他們的英雄。
　　至於其他修者，在漫長的驚愕之後，緩緩回過神來。
　　相互對視之間，只看到對方眼中濃濃的驚疑之色。
　　他們不像那些對修行壹竅不通，見著天上飛的就喊仙人的市井百姓。
　　他們很清楚祁星河究竟是何等的存在。
　　壹品。
　　即便在大夏宗人府之變前的人道鼎盛時代，壹品無上境也代表著天地間最偉大的存在。
　　在如今人道相對沒落的年代，更是相當於人族的頂天之柱。
　　然而，就是這般足以威懾上元萬族的存在，今日卻敗得如此……詭異，就像個傻乎乎的楞頭青自不量力地挑釁不可挑釁的存在，立刻被翻手鎮壓。
　　今日壹事，徹底顛覆了壹品存在在無數修者眼中的偉岸，也徹底顛覆了整個人道萬年以來奠定的力量體系。
　　在茫茫人海之中，修者們望著天穹之上的鎮西王，不知在哪個角落傳出壹個聲音，“這……是仙人吧？”
　　似乎只是壹句說者無意的感嘆，卻引起無數修者的共鳴。
　　“也許真的唯有仙，才能這般輕易敗壹品無上存在了……”
　　諸如此類的感嘆聲，在人群中起起伏伏。
　　那些隱沒在人潮中的各大勢力眼線，也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拿出紙和筆，苦笑著寫下了方才發生的，讓他們自己都覺得無比荒唐的文字。
　　而因為這些探子大多實力不高，對品階體系壹品以上不甚了解，又聽聞周遭人群的竊竊私語，在傳遞的信息最後結語處附上了壹句——疑為仙人之境。
　　然後伴隨著壹只只靈禽的起飛，今日壹戰的消息以江州為起點，朝上元各地傳達而去。
　　到了那時，想必又是壹番驚濤駭浪。
　　但這都是後話了。
　　星月滿天之際，被眾人議論紛紛的江南，已回到了鎮西王府之中。
　　匯聚在江州的人潮，大多也各處散去。
　　天機閣也派出人手，將受傷昏迷的祁星河找了回來。
　　畢竟，敗了歸敗了，這位壹品的實力，可還是實打實的，是屬於人道頂尖的戰力。
　　壹品無上境，由不得天機閣不重視。
　　回到王府以後，鳳母正躺在院兒裏的老樹上枝杈，見江南踏進門，象征性問了壹句，
　　“完事了？”
　　江南點頭。
　　“嗯……也在妾身意料之中罷了。”
　　鳳母撇了撇嘴，回想起當初在雲夢澤見所見，“不過，妳為何留他壹命？”
　　在鳳母的認知中，能壹擊重傷牧者的江南，殺壹品不過是砍瓜切菜罷了。
　　更何況，是壹位剛晉的壹品。
　　而讓她有些看不懂的是，江南竟沒有取祁星河性命。
　　鳳母雖為人身，但在某些方面卻還是如野獸壹般，所以對於古神壹脈來說，入侵領地，便是取死之道。
　　江南微微壹嘆，在桌旁坐了下來，
　　“他既然敗了，便要遵守賭註，上戰場。”
　　“如今牧者虎視眈眈，天外來客亦不知何時會來，能讓人道多留壹分戰力總是好的。”
　　“與其讓祁星河死在我手中，倒不如讓他為人道發光發熱。”
　　“況且這壹戰暴露在天下萬民眼前，我若是下了殺手，被有心之人拿出來做文章，恐怕人道又要經歷壹番風波，天機閣待我不薄，我也不能讓他們難做才是。”
　　“算了……妳們人道可真復雜。”
　　鳳母眨了眨眼，歪著腦袋，“不過，如今卻是清閑了，陪妾身出去走走？”
　　她望著王府高墻外通明的燈火，饒是度過了無盡歲月，亦露出小孩兒般的好奇之色。
　　對於古神壹脈而言，這種熱鬧的場面，可是從未出現過。
　　古神自身壹族的特性，便註定了不會成為群居的生物。
　　所以來到人道以後，鳳母打量著這個龐大的文明，心頭不免泛起好奇。
　　而她心頭也清楚，江南不可能讓她壹個人出去。
　　畢竟自己的存在，在脆弱的人道中就宛如熾烈的火山壹般。
　　望著鳳母期待的神色，江南不禁啞然失笑，站起身來。
　　見這壹幕，鳳母從老樹枝杈上壹躍而下，喜笑顏開。
　　沈沈的夜幕中，兩人剛走出王府大門。
　　轟！
　　仿若山嶽崩塌的聲音便在背後傳來！
　　江南臉色壹變，轉過頭去。
　　只見王府背後，那高高懸於天穹之上，壹直毫無動靜的諸生城，陡然運轉了起來。
　　熾白的光輝，自虛幻的城池中沖天而起，貫穿天穹！
　　虛空之中，仿若響起無數大道呢喃之聲！
　　壹股巍峨縹緲的氣息，壹瞬間占據了整片天穹！
　　江南看向鳳母，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去不成了。”
　　而壹向任性的鳳母，這壹次卻罕見地沒有露出任何惱怒之色。
　　她望著那天穹上虛幻的城池，目中竟露出壹抹駭然！
　　仙！
　　與因凡人無知而妄稱為仙人的存在不同。
　　她從那壹縷氣息中體會到的，是真正超脫了成道之境，跨越到另外不同生命層次的存在。
　　真正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