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無聲爭鋒

　　天演聖主壹怔，有些驚悚地看向江南，看到的是對方眼裏那無比決絕的光。
　　他沈吟著，猶疑問道：“您是說……”
　　“倘若那劍聖主遵循約定將我們送到天王峰，那自然壹切好說。”
　　江南深吸壹口氣，垂下眼簾，
　　“但若是他不願意，我們也會讓他願意。”
　　“惟有此事，必定達成！”
　　壹開始，江南還想得相當天真。
　　自認為有了煌天聖主這樣的仙境存在護航，這最多壹年的旅途便暢通無阻——至少仙境之下的蛇鼠之輩不敢有任何想法，再加上哪怕是仙境存在，也不會願意多招惹煌天聖主這樣的瘋丫頭。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直到天演域的事發生以後，給了他當頭壹棒。
　　這坤坎二道，遠遠不像看上去那麽平靜——堂堂天演聖主竟被畫地為牢困在天演域中，並被施以詛咒，無數次危在旦夕。
　　哪怕有仙人坐鎮，恐怕也並不能壹帆風順地抵達那天王峰聖地，畢竟劍門域後起碼還有十來個大域需要橫渡，誰能保證不出壹點兒意外？
　　特別是，江南還要在壹年的時間內抵達。
　　而如今，可謂是壹個天大的機會送到面前。
　　——倘若劍門聖地當真有直接通往天王峰的傳送大陣，那簡直就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天作之合！直接省去了漫長的奔波之旅，壹步到位。
　　所以……江南對此，勢在必得。
　　哪怕和壹位所謂的至上之仙為敵，也在所不惜！
　　於是，直到這個時候，天演聖主才真正明白——江南對此事無比堅定的決心。
　　他亦不再多說，長嘆壹口氣，低下頭顱。
　　.
　　.
　　時間，轉眼過去兩日。
　　劍汣三人都是話不多的類型，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前面帶路。
　　壹開始，他們還略微放慢了速度，但在察覺到黃金巨輪恐怖的極速後，便不再有任何保留，全速禦劍。
　　而銀羚駕馭著黃金巨輪，不落分毫。
　　於是，在第二天入夜的時候，遠方的天際線上，壹座懸浮於天穹上的巍峨城池便緩緩浮現。
　　方正筆直的冷硬線條勾勒出龐大的陰影，壹股股晦澀的劍意自那灰黑色的城池中升騰而起。無數禦劍身影在城池宮闕間上下翻飛，凜冽的劍氣縱橫天地。
　　鋒銳，淩厲，這是江南體會到的第壹感覺。
　　而當靠近之時，他才發現這大氣磅礴的城池作為劍門聖地的道場，實在是有些怪異。
　　它不僅沒有城墻，甚至連大部分宗派所擁有的護宗大陣都沒有，完完全全就將壹切暴露在天穹之下。
　　“諸位大人，到了。”
　　城池門口，劍汣三人在空中停下，轉身望向黃金巨輪上的幾人，微微頷首：“歡迎來到劍門聖地——萬劍城。”
　　話音落下，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仿若排兵布陣壹般儼然整齊的龐大城池，屋舍儼然規整，街巷橫平豎直，由外及裏共數十層，每壹層都仿佛階梯壹般，拱衛著上壹層。
　　直至這仿若山壹般的龐大城池頂峰，壹座恢宏的龐大宮殿，仿若山頂盛開的漆黑雪蓮，惹人矚目。
　　而在那宮殿頂峰，壹柄似石似鐵的龐大劍峰，懸浮天際，仿若鎮壓六合八荒。
　　粗糲，曠野，不可壹世的可怕氣息傾瀉而下，籠罩整座巍峨立萬劍城！
　　“請隨晚輩來。”
　　劍汣看了江南他們壹眼，微微躬身。
　　於是，幾人從黃金巨輪上下來，由煌天聖主將其收入囊性，跟隨著劍汣，踏空而上。
　　而他們的到來，自然也吸引了萬劍城無數弟子門徒的註意，他們擡起頭來，望向那幾道身影，議論紛紛。
　　“那是劍汣大人？由他親自迎接的人物會是誰？”有人疑惑。
　　“劍汣大人可不是重點！看到後面那不修邊幅的男人和那年幼的女子了嗎？若是我沒看錯的話，那應當是鄰域的煌天聖主與天演聖主！”有人倒壹口涼氣，喃喃開口。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幾日劍宮中的大人們都壹副行色匆匆的模樣，像是在準備什麽龐大的盛宴那樣，竟是為了迎接兩位聖主蒞臨！”有人恍然大悟。
　　“等等，我似乎聽聞在不久前，煌天聖主曾敗於壹個神秘修士手裏，那人是否也在其中？”有人回想起之前的傳聞，悚然壹驚！
　　“……”
　　嘈雜的聲音，回蕩在大街小巷中，壹位位修士負劍而行，駐足觀望。
　　但大部分人眼中，皆面露敬畏之色，遠遠避開，未曾靠近壹步。
　　江南壹行跟著劍汣，走上那頂端的巍峨宮殿。
　　殿前，壹位身穿青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閉目垂眸，在壹位位大能的拱衛下，盤膝於虛空之中，壹動不動，仿若亙古長存的石刻那般。
　　當江南等人走近時，他方才睜開眼。
　　那壹瞬間，僅是睜眼這壹個動作，整個萬劍城仿佛都凝固了下來。
　　隨之而動的，只有那壹柄柄劍刃。
　　無論是熔爐中的劍胚，還是工坊櫥窗中的成品，亦或是被無數修士們背負著的仙兵，都在低沈地嗡鳴！
　　就仿佛臣子跪拜君王那樣，嗡嗡劍鳴響徹天穹，如同參拜萬劍帝王！
　　那壹瞬間，無論是煌天聖主還是天演聖主，臉色都是壹凝。
　　此人身份，便不言自明了。
　　——劍門聖地的劍中帝王，劍聖主！
　　唯有這般存在，方可使萬劍齊鳴！
　　此時，雙方相隔只有幾丈，江南也打量著這位號稱劍中帝王的劍聖主。
　　他年紀不大，約莫只有四十左右，面容也談不上威武或俊郎，只能說五官還算端正，身形也只是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起來平平無奇。
　　唯壹惹人註目的只有兩點。
　　那仿佛星辰壹般的雙目，以及孑然的壹身——整個萬劍城，江南壹路看過來，唯獨眼前這位劍聖主，不曾負劍。
　　或者說，他本身，便是壹柄隱於古鞘中的無雙之劍。
　　盡管江南如今沒了道行，用不出神通，但眼界卻是沒有變的。
　　在劍術神通登峰造極以後，那早已不再是什麽單壹的神通，而是足以伴隨江南永遠的領悟。
　　他能看出來，哪怕不去看那仙境的實力，不去看道則，不去看靈氣，不去看那演化世界等等。
　　只看劍之壹道。
　　眼前的劍聖主，也達到了相當可怕的地步！
　　而他打量著對方的同時，劍聖主似乎也在打量著他。那要去壹潭死水波瀾不驚的雙目中，閃過壹絲莫名的光彩。
　　同時，劍汣三人轉過身來，朝江南等人微微躬身，然後轉身回到劍聖主麾下。
　　——如今雙方聖主已碰面，就沒有他說話的份兒了。
　　氣氛，陷入剎那間的沈默。
　　江南這邊，楚氏夫婦在兩位聖主的護持下，誠惶誠恐地望著對面影影綽綽的通天大能們。
　　而劍聖主身後，九位負劍殘仙以及壹眾長老看向兩位聖主時，目光也忍不住有些許閃躲——畢竟是仙境，還是兩位，能站在他們對面，已經相當不錯了。
　　唯有江南和那劍聖主，在這壹刻仿佛眼中只有對方。
　　二人明明站在原地，但從他們的身軀中，當初走出壹道虛幻的幻影，手持尋常鐵劍，相對而立。
　　兩股無形的氣機，升騰而起。
　　下壹刻，兩道幻影提劍上前，揮出劍峰！
　　沒有任何靈氣波動，沒有任何大道法則，甚至沒有半分氣息泄露。
　　在這唯有兩人看見的幻影身上，交鋒開始了。
　　劍聖主的劍，壹劍斬落，大開大合，恢宏壯闊，仿佛天穹傾軋下來，碾碎壹切！江南提劍斜撩，如驚鴻壹現，斬斷天地，將那浩大劍意撕裂！
　　不相上下！
　　隨後，兩道幻影按其主人之意，在虛空中輾轉騰挪，或劈或刺，演繹劍勢！
　　轉眼之間，便已交鋒數萬次！
　　最後，劍聖主變幻招數，握柄刺來，仿若返璞歸真，拋去壹切浮華，回歸本真。
　　舉世無雙！
　　江南擋也不擋，高舉手中之劍，劈斬而下，壹股至上之意自生，壓倒壹切！
　　天下劍首！
　　剎那之間，兩股劍意碰撞在壹起，爭鋒相對！
　　最終卻是江南的劍意更勝壹籌，手起劍落，蕩平那無雙之劍，亦蕩平劍聖主的幻影！
　　劍意之爭，落下帷幕！
　　壹切看似漫長，但卻只是壹瞬！
　　壹瞬之間，二人將畢生劍意施展，拼了個高下成敗！
　　至於周遭之人，哪怕是煌天與天演兩位聖主，都未曾有絲毫察覺——他們有些怪異地看向江南，只感覺到方才的壹瞬間似乎發生了什麽，卻無法確定到底出了什麽事。
　　畢竟，江南與劍聖主實際上真正發生的，也只是對視了壹眼而已。那所謂的無數次劍招拼殺，不過是演化在二人眼裏的“幻影”罷了。
　　眨眼之間的沈默過後，劍聖主微微拱手：“諸位道友奔波勞頓，今夜請先歇息，明日吾再為諸位接風洗塵。”
　　話音落下，五人也是拱手回應，劍聖主與江南之間，也再沒有半分異樣，仿佛方才之事從未發生那般。
　　天演聖主深吸壹口氣，輕聲開口，“多有叨擾，還請聖主見諒。敢問聖主，劍門聖地內擁有通往天王峰的傳送大陣，確有其事？”
　　本來這種問題，是不應該見面的時候問的，太不禮貌。
　　但如今大夥兒都急，天演聖主急著將推演結果稟報坤尊坎帝，江南急著圓滿青燈，楚氏夫婦急著治好女兒，煌天聖主……不知道急啥，但大家都急，她也禮貌性的急壹下吧。
　　總之，倘若劍汣之前說的傳送大陣是假的話，江南等人不可能在劍門聖地浪費時間參加什麽盛宴。
　　“自然無假。”
　　劍聖主點頭：“待盛宴結束後，還請諸位隨吾壹同前往天王峰聖地。”
　　話罷，江南等人對視壹眼，“多謝聖主，叨擾了。”
　　壹番客套後，由劍汣等人帶領著江南等人，朝宮殿中行去。
　　和萬劍城外城的風格壹樣，灰黑色的宮殿橫平豎直，線條冷硬，也沒有多余的裝飾和紋理，仿佛就是用方方正正的鋼巖雕刻而成那般。
　　等江南來到房內後，沒過片刻，立刻就有年輕的女執事送來各種糕點與珍果，可以說還是相當客氣。
　　盡管出身嚴苛劍門，不如別的勢力的那些侍女來得妖嬈嫵媚款款柔情，但英姿颯爽之間，卻別有壹番魅力。
　　而且，也並沒有因為江南的凡人之軀而有任何怠慢，相當恭敬。
　　看來，劍聖主是提前跟手下人打過招呼了。
　　江南望著那女執事恭謹告退的模樣，心頭暗忖。
　　緊接著，他在桌旁坐下來，眉頭皺起。
　　壹開始，劍汣攔住他們的時候，江南就覺得這事兒恐怕沒那麽簡單。
　　但按劍聖主親口所說，他將會在所謂的大宴結束後，與眾人壹同前往天王峰聖地。
　　這話當著萬劍城無數弟子門徒說出，應當不假。
　　難道……這所謂的劍聖主當真只是想邀請天演兩位聖主來吃壹頓？
　　這時，江南著實有些拿不準了。
　　劍聖主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
　　.
　　同壹時間。
　　劍宮主殿。
　　壹間陳設簡單的大房內，劍聖主推門而入。
　　而房中，壹名身穿黑紫色長袍的妖嬈女子，盤膝而坐，閉目垂眸。
　　此人年紀不大，看模樣只有二十來歲，五官精致，肌白如玉，搭上神色道袍，更顯魅人之態。但她盡管閉著雙眼，但她整個人仍像壹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那樣，壹旦看過去，仿佛就要陷入無盡夢魘之中。
　　仿佛察覺到劍聖主的到來，她睜開眼，仿若深淵的壹般的眼眸中靜謐而神秘。
　　“他們來了？”
　　麗鳥啼鳴壹般婉轉的聲音仿若帶著壹股可怕的魔力，回蕩在房間內。仿若靈蛇壹般，朝劍聖主湧去，仿若要穿透他的身軀，鉆進他的魂魄當中那樣。
　　“不要窺探吾。”
　　劍聖主看了她壹眼，壹縷劍意流露，粗暴野蠻地撕碎了壹縷魔音。
　　然後才道：“到了，煌天，天演，還有傳聞中那個擊敗了煌天的神秘修士。”
　　“擊敗煌天那瘋子嗎？”說道煌天聖主時，魘夢聖主不自覺撇了撇嘴，“可本宮看他，卻如凡人，怕不怕以訛傳訛？”
　　“不，應當是真的。”劍聖主搖頭，聲音冷硬：
　　“——那人劍之壹道造詣，在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