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請留步

攜劍遠行

歷史軍事

破廟,年久失修。
破門,搖搖欲墜。
破敗的荷花池裏,沒有壹朵荷花,只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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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贏了戰鬥,輸了人生(下)

都督請留步 by 攜劍遠行

2023-9-10 23:03

  強攻了三天,野王城巋然不動。除了第壹日突然襲擊占了點便宜,最後功虧壹簣外,其他的時候,都是那種令人絕望的攻城,看不到半點城池被攻下的跡象。
  第三日入夜,賀拔嶽召集眾將議事,商議撤退的相關事宜。
  沒錯,不是討論要不要撤退,而是決定如何有序撤回關中及河東!這次他們與高歡的決戰,因為洛陽的糧草被意外焚毀,功虧壹簣了!
  紙包不住火,如今軍中可能就底層的士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軍中將校對洛陽的事情幾乎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沒人提出來。
  他們跟賀拔嶽壹樣有僥幸心理:萬壹這兩天把野王城攻下了呢?
  但殘酷的現實卻毫不留情的告訴他們,高歡對洛陽的事情心知肚明,所以對守城戰非常堅決,且士氣高漲。
  賀拔嶽環顧眾將,發現所有人都是垂頭喪氣,他忍不住也嘆息了壹聲。行百裏者半九十,大概就是如今這樣的情況。
  “諸位,今夜撤走。景和(李弼表字)在野王城以西二十裏的必經之路上設伏,其他人跟著我走沇水出軹關。
  至於河陽關南岸的少量兵馬,他們走潼關,就不與我們壹路了。”
  賀拔嶽強打精神說道,已經不想再提其他的事情。
  正在這時,當初跟隨他壹同入關,資歷很深的大將王雄站出來拱手說道:“此番隨主公出征,未立寸功,實在無顏回關中。請務必讓末將斷後,讓李弼將軍先行。”
  “我等願意斷後!”
  眾將壹齊說道,聲音嘹亮。
  賀拔嶽欣慰點頭,此戰乃是糧草被毀,非戰之罪。如今觀之,軍心可用,將來未嘗沒有卷土重來的壹天。
  “那便讓王將軍斷後吧。”
  賀拔嶽將令箭交給王雄。
  “賞功罰過自古有之,但如今兵兇戰危不便處置這些。待回到關中後再行封賞,都散了,壹個時辰後開始依次撤離。至於未到大營的部曲,我已經有安排,不必多言。”
  賀拔嶽大手壹揮,將軍令傳達了下去。
  眾將心領神會,彼此交換眼神,卻都壹言不發。大軍出征洛陽,先勝後敗,皆因糧草被毀所致。起碼表面上看是這個原因,會沒有人背鍋麽?
  沒人背鍋,難道賀拔嶽自己背鍋,然後說自己不適合當主公,最後退位讓賢?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勞師遠征沒有戰果,總要有人站出來負責。這種情況就比較類似於劉益守前世的科研論文署名制度。
  寫論文的人分別是壹作二作,而導師則是通訊作者,與他們不是壹個維度,彼此間互不幹涉。
  賀拔嶽就類似“通訊作者”,戰敗了他負總責,但妳又不能處置他。曹操赤壁之戰大敗,也沒人敢處置曹操吧?
  而此戰無功而返,損兵折將,誰是“壹作”,誰是“二作”呢?賀拔嶽留了個心機,現在就是不說。等安然返回長安後,再來秋後算賬!
  想來被處置的人,結局都不會太好看吧。
  在場所有人都想到了韋孝寬,這次其他將領被處理或許都有爭議,唯獨韋孝寬被處理是沒有爭議的,甚至軍中很多人都對他有怨恨,覺得這次就是他該被收拾。
  若不是韋孝寬沒看守好糧倉,他們至於說在關鍵時刻功敗垂成麽?上次也是韋孝寬在南陽籌備糧草,然後糧草被人燒掉了。
  孟子有雲: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這既是說人人都有這毛病,又是在暗示這毛病不改會有大禍臨頭。韋孝寬平日裏別的方面不好說,就單說這“好為人師”,恐怕就憑白得罪了很多人。
  天亮以後,野王城內守軍發現圍城的賀拔嶽大軍撤走,營寨空空如也,於是派兵小心前行,並不著急追趕。
  王雄眼見伏擊高歡軍不成,伏擊變阻擊,在沇水河畔與張保洛所率前鋒軍決戰。王雄兵少,力戰不降,被張保洛陣斬,全軍覆沒。
  再說賀拔嶽所率大軍主力,過軹關時被段韶奇兵所伏擊。軹關天險,最窄的地方不到三丈,過關之兵馬仰望十數丈高的陡峭懸崖,無言嘆息。
  兩山夾持呈“V”字型,延綿十多裏地。
  段韶手裏雖然就五百人,但他卻可以從容的調度兵馬,在狹窄的山道兩旁伏擊賀拔嶽的人馬。不需要殺死多少人,只要能把對方在這裏拖住個壹兩天就行了。
  這仗真是沒法打下去!就算軍中神射,從下往上拋射,也未必能把守軍怎麽樣。而繼續行軍也不行,壹走動段韶的人就開始射箭,拋滾石騷擾。關鍵是最窄的地方還被大石頭給堵住了。
  眾人是萬萬沒想到,高歡居然把殺招留到這裏了。
  在折損了不少兵馬之後,賀拔嶽當機立斷,馬上沿著沇水回撤,折返河陽關,渡河以後再從潼關返回關中。
  然而正當賀拔嶽折返回來快到河橋的時候,又與高歡所率追兵遭遇,雙方壹陣混戰之後,急於回關中,無心再戰的賀拔嶽軍狼狽敗退。
  賀拔嶽的人壹路跑高歡的人壹路追,壹直追到河陽關才停下來。
  賀拔嶽不敢耽擱,當夜就帶人往潼關方向撤走,留下李弼守河陽關。高歡軍氣勢如虹,強攻河陽關。這回李弼沒有跟韓軌壹樣死守城關,他知道自己之前陣斬韓軌,高歡那邊很多人想要他小命。
  不得已之下,李弼帶著十多個騎兵匆忙撤離,並將猛火油撒在河橋上,壹把火將河陽關與南岸相連的浮橋給燒了。
  又馬不停蹄的追趕已經撤往潼關的賀拔嶽。
  高歡大軍緊追不舍,連夜在黃河上架設浮橋,渡過黃河後不計傷亡的追擊,壹直追到潼關外才停下來,沒有進入潼關內兇名赫赫的“羊腸阪”。
  從河陽關到潼關,這壹路上都能見到賀拔嶽軍因為落單而被殺死的士卒屍體,其中不乏擔任都督之人。
  完成追擊後,高歡帶著大隊人馬來到洛陽金墉城,卻發現不止是金墉城,就是整個洛陽,都找不到幾個剩下的人。聽留守的人說,洛陽數千戶攜家帶口的前往滎陽,準備從那裏水路南下輾轉去長社城。
  梁軍在長社城囤積了糧草,於謹率部在那邊接應劉益守,順便接應這些流民。
  至於為什麽要把洛陽城裏的大戶們遷走,壹來是當初為了讓這些人配合燒糧倉,劉益守承諾事成之後讓那些人去沒有戰亂的建康落戶。
  二來嘛,北伐王師過境,很多不服賊寇統治的“教化子民”隨王師南下回歸到天子的統治之下,這不是人之常情嘛!
  當年桓溫北伐洛陽,遷洛陽三千戶南下東晉,為北伐功績之壹。如今劉益守率部北伐,雖然沒有奪回洛陽,但把洛陽的人口遷回江南,也算是大功壹件吧?
  這些事情都是要被記錄到“建文三年北伐紀要”裏面,用來弘揚梁國吳王豐功偉績的,自然是要落到實處。
  高歡被劉益守這麽惡心了壹把,心中怨恨難平,直言要帶兵出虎牢關突襲滎陽,結果被嚇得魂不附體的麾下諸將給勸阻了。
  別看高歡帶兵打賀拔嶽的反擊打得酣暢淋漓,那是因為賀拔嶽軍中無糧,無心再戰。而高歡自己這邊都憋著壹口氣,想把賀拔嶽的人馬徹底解決。
  賀拔嶽那邊想跑,高歡這邊想打,那自然是壹邊倒的結局。
  而如今梁軍在滎陽養精蓄銳多時,而高歡麾下部曲接連大戰,不說士氣如何,起碼軍隊狀態都是人困馬乏的。如今大局已定,正是要修養生息的時候,已經沒人願意再無謂的跟梁軍鏖戰了。
  於是高歡命張保洛守洛陽,莫多婁貸文之子莫多婁敬顯守虎牢關,自己則帶著傷兵滿營的隊伍返回了鄴城。
  ……
  霸府門前,婁昭君帶著幾個兒女與府裏留守的文士,正在迎接高歡和他麾下眾將凱旋。
  “祝賀阿郎得勝歸來。”
  婁昭君笑顏如花,看上去都年輕了幾歲。她對著高歡深深壹拜,臉上的喜悅那是發自內心,不似作偽。
  “嗯,妳也辛苦了。都入府吧,別在外面站著了。”
  高歡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看不出心裏在想些什麽。
  霸府裏已經準備了慶功宴,眾將觥籌交錯之間又是哈哈大笑,又是痛哭垂淚,哀嘆韓軌不幸,隕於河陽關。
  待所有人都喝得伶仃大醉,紛紛離去後,高歡這才帶著酒意到了婁昭君的臥房。
  “阿郎喝多了啊,妾身這就服侍妳就寢吧。”
  婁昭君瞇著眼睛,將高歡扶到了床上。她把高歡的手按在自己圓潤的肩膀上,按照以往的情況,對方都會順勢將她撲倒,然後便是壹陣放縱。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有些不同,高歡收回手,站起身看著坐在床上的婁昭君,眼神冷漠。
  “阿郎,這是有什麽事麽?”
  婁昭君疑惑問道,隱約察覺到了心裏最擔心的那件事。
  “今日在門外,怎麽沒見阿伶呢?”
  高歡看似隨意的詢問道。
  “哦,她壹個寡婦,不適合拋頭露面。”
  婁昭君不以為意的說道。
  “這樣啊,妳把她叫來這裏,自從出嫁又死了夫君,我這個當父親的也沒有好好關心過她。現在就跟她說說話,看阿伶還需要什麽,府裏給她置辦了吧。”
  高歡隨口打哈哈說道。
  女兒什麽的對他來說,從來都是工具。但是,肉包子可以餵狗,卻不能丟給白眼狼。更不能是劉益守這樣的白眼狼王。
  “之前戰局焦灼,阿伶貌美,我擔心她壹個寡婦會有人圖謀不軌,所以便將其送回娘家先住壹段時間了。”
  婁昭君平靜說道,理直氣壯。
  要不是手裏捏著高伶的親筆信,高歡看對方那神態說不定真的信了。
  “真的麽?”高歡面無表情的反問道。
  “千真萬確。”
  婁昭君微微點頭說道。都強撐到這個地步了,只能用壹個新謊言去掩蓋壹個舊謊言。
  “那妳看看這個再說。”
  高歡從懷裏掏出壹封帶著酒氣的信,遞給婁昭君。後者拆開壹看,瞬間俏臉煞白,像是鮮血被抽幹了壹般!
  “婁昭君,妳賣女求饒,把女兒送給敵人褻玩,妳無不無恥!下不下賤!”
  有些微醉的高歡對著婁昭君咆哮道。
  “我無恥?我下賤?
  妳以為我低三下四去滎陽找劉益守求饒是為了誰?要是妳打仗戰無不勝,我犯得著把女兒送到劉益守那邊去哀求麽?
  妳以為我天生下賤是吧?我這都是為了妳啊!沒有劉益守派兵偷襲洛陽,燒毀糧倉,妳還能像現在這樣神氣活現的跟我說話麽?賀六渾,妳長點心吧!”
  舊傷疤新傷口,今日壹起被撕開,婁昭君也拋棄了往日的沈穩,對著高歡大吼起來。
  “該長點心的人是妳!只有妳個蠢婦人沒有底線被人愚弄!
  就算妳不去求劉益守,他也會幫忙燒掉洛陽的糧倉。
  因為我要是死了,得利最大壹定是賀拔嶽,劉益守連壹根毛都得不到,將來還要面對壹個統壹了的北方。他又怎麽會袖手旁觀!
  妳個蠢婦人把我們的好女兒送到劉益守那邊,妳看看她都被折騰成什麽樣了!妳的心是石頭做的吧!”
  “那誰知道呢,妳現在贏了當然會這麽說。萬壹劉益守就是想看著妳死呢?誰敢說他壹定會拉妳壹把?
  女兒會變成這樣,難道不是因為妳不會打仗?就因為妳總是打輸了,才讓我不得不去求人。妳以為我想這樣麽?還不是妳不中用!妳神氣什麽,當年要沒有我家資助妳,妳能有今天麽賀六渾!”
  吵架吵急了,二人都開始口不擇言起來。至於高浪的身份,他們潛意識裏就將這件事鎖住了,沒有提起。
  “愚不可及!”
  高歡罵了婁昭君壹句,甩手就離開了她的臥房,留下對方在屋子裏嚎啕大哭。
  ……
  “哎呀,這次多虧妳們鼎力相助,才能將洛陽的糧倉燒毀。來來來,我敬各位壹杯。”
  滎陽城的府衙大堂,也在設宴款待風塵仆仆趕來的壹行人,為首的便是劉益守麾下崔孝芬的次子崔猷。對於劉益守來說,洛陽城內雖然世家子弟眾多,但這位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此人之前壹直生活在洛陽,聽命暗中蟄伏,以待時機。
  如果不是崔猷在,劉益守絕不敢讓楊忠帶著壹千兵馬入虎牢關冒險。順帶壹提的是,這位崔猷雖然為人很豪爽,但卻是劉益守當年的情敵,名義上是賈娘子的兄長,卻被賈娘子發過好人卡。
  “得父親之命,蟄伏洛陽。如今能成大事,都是天意。我等願意追隨吳王建功立業!”
  崔猷端起酒杯,站起身向劉益守敬酒道。
  “好說好說,不必客氣。如今北伐已經達成目的,我軍也要班師回朝了。妳們就攜家眷,壹同隨軍回歸吧。”
  劉益守笑瞇瞇的說道,將杯中酒壹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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