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以正義之名
都督請留步 by 攜劍遠行
2023-9-10 23:03
帶著滿腹的疑問,王規和謝嘏離開了位於雞鳴山上的吳王府。劉益守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只要是支持北伐的,土斷可以暫緩,不支持北伐的,那就對不起了,老老實實的接受檢地沒商量。
那麽怎樣才算是“支持北伐”呢?顯然不是空口白話,要體現在行動上。具體的,不外乎錢糧兵員這兩樣了。
總之,不放血是不行的。
二人剛離開沒多久,源士康便前來稟告,說韋黯輕車簡從,獨自來拜訪,就在府邸外等候。劉益守心領神會,讓源士康將其領進書房密談。
“今日務直(韋黯表字)兄前來拜訪,所為何事呢?”
劉益守揣著明白裝糊塗問道,事實上,就算韋黯不來,他遲早也得去找對方密談的。
“吳王就不用客氣了。”
韋黯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此番青徐戰局,還有後續,吳王的打算是怎樣呢?”
“高敖曹諸部所在的位置,並不利於防守。而他們現在既不能突破彭城與下邳壹線,又不願意退回任城、兗州等地,顯然是在等援兵。”
劉益守收起笑容,繼續說道:“我料定今年秋冬之季,北面高歡定會出兵攻彭城側翼,大舉進犯。”
韋黯也是懂兵事的人,壹聽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青徐的局面,無論是哪壹邊,繼續增兵都是沒有意義的。困局的要點在於“地勢”,而不在於兵力多寡。
就跟下圍棋壹樣,壹大片的棋子堆在壹團是沒有意義的,它們的位置才是決勝的關鍵。
“吳王是說,懸瓠、馬頭郡等地,才是魏軍破局的關鍵麽?”韋黯恍然大悟,驚訝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事實上,他對此早就有了壹些預判。
韋氏起家就是在兩淮鏖戰開始,吃飯的活計,自然不會生疏。
“沒錯,要是高歡會打仗,甚至可以把淮河以北的土地全割下來吞進肚子裏。若是我們不好好應對,此戰風險甚大。”
“此話怎講?”
韋黯疑惑問道,感覺劉益守有些危言聳聽。
兩淮地區的拉鋸,也不是壹天兩天了。除非是梁軍瘋狂潰敗,否則淮河以北的土地,絕不會無緣無故的丟失。
“魏國要麽不出兵,若是出兵,必定是全線推進,兵馬極多。以正合以奇勝,到了那時候,兵少的壹方,就會捉襟見肘。”
出奇制勝這個詞,是有限定範圍的。不是所有的戰爭,都會給妳出奇制勝的機會。
兩人繞了半天彎子,韋黯不提韋氏的私軍要做什麽,劉益守也是壹直暗示此戰事關重大,並不提要韋氏的人馬應該做什麽。
兩邊就這樣耗著。
終於,韋黯還是忍不住問道:“如果局面已經如此兇險,吳王打算如何應對呢?”
問題又繞回到了最初,這也是韋黯到此的唯壹目的。
“我欲上書天子,下詔書,引囚徒為軍,戰後,按戰功赦免其罪。”
劉益守不動聲色的說道。
韋黯沈吟不語,這件事歷史上做過的人很多,章邯引驪山囚徒,得軍三十萬,力挽狂瀾,這件事可謂是聞名遐邇。
只是,這件事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或者說跟韋氏有什麽關系呢?
“之前,韋粲、韋載二人,參與藩王叛亂,被囚禁在建康宮。若是天子能下詔大赦天下,他們也能免除罪責,當然了,聽命從軍是免不了的。”
劉益守又拋出壹個重磅炸彈!
韋粲和韋載,韋黯並沒有救援的義務,從政治上說,這兩位已經是死人了!韋氏犯不著用大量的資源,千方百計的營救,將其洗白。所以他們現在還被關在建康宮內的監牢裏。
但是,如果有“恰逢其會”的好機會,可以將這兩人撈出來,韋氏壹族還是很希望幹壹票的。這跟很多人逛街買東西壹樣。
看到有合適的就會下手,專門去跑壹趟那是不可能的。
營救韋粲和韋載,對於凝聚家族人心,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作為韋氏的領頭人,韋黯不可能不考慮這壹點。
之前藩王叛亂,韋氏深度介入而且站錯隊,只在最後壹刻上岸,鞋子褲子都是濕的,也就那張臉還能看看。那壹次,韋氏並沒有得到多少政治利益。
與之相反的是,劉益守賺得盆滿缽滿,麾下親信都是壹人得道雞犬升天。
“事關重大,在下要回去跟族人商議壹番。”
韋黯壹句話也沒說要聽劉益守的命令,帶著私軍部曲去河南之地堵漏。但他相信以對方的政治智慧,絕對會明白所有的意思。
“如此,那便勞煩務直兄了。”
劉益守雙手攏袖,對著韋黯深深壹拜說道。
“於公於私,韋氏壹族都應該好好想想此戰的意義。傾覆之下安有完卵,合肥離淮河太近了,若是淮北不保,合肥亦是危在旦夕。”
劉益守懇切說道。
“這是自然,天色不早了,在下還要急著回去與族中子弟商議,告辭。”
韋黯客氣的對劉益守行禮,隨即獨自離開了王府。
等他走後,劉益守站起身,在書房內踱步,自言自語道:“所有的拼圖都齊了,但是總感覺好像少了什麽,到底是少了什麽呢?”
他總覺得似乎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壹時間卻又是想不起來了。
“罷了,工作時間結束,現在開始娛樂吧。”
劉益守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
……
深夜,吳王府的書房內漆黑壹片只有桌案上的壹點亮光。
劉益守在點燃的蠟燭前擺了壹塊薄木板,上面挖了壹個小洞。然後離這塊薄木板不遠處,有壹塊同款的木板,上面有兩條隔得很近的縫隙,每條縫隙都是細長型,同樣的長寬。
這塊木板的後面,又是壹塊同款的薄木板,上面沒有開孔。
此時此刻,這塊木板上出現了紅色的明暗光斑,長條形的,中間壹道最寬,邊緣的最窄。
劉益守像個鬼魅壹般,抱起雙臂看著眼前的壹切,若有所思。
“阿郎,妳在做什麽呢?”
蕭玉姈躡手躡腳的進來,看到眼前詭異的壹幕,不由得心裏發毛。
“妳看,光穿過兩條縫隙,後面那個木板上面,應該是兩條光斑。可是為什麽會出現很多條粗細不同的光斑呢?”
劉益守看著蕭玉姈,幽幽問道。
“呃……這個妾身不知道啊!”
蕭玉姈傻眼了,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她完全沒辦法回答,涉及到了知識的盲區。而且她也感覺劉益守問這個問題,簡直是不知所謂。
“這是用光子在做實驗。如果是用電子的話,開觀察口測量到的就是兩條斑紋,不開觀察口,測量到的就是很多條斑紋。同樣壹個東西,我們看和不看,竟然是兩種結果。
我們感知的世界,真的是存在的麽?”
劉益守壹邊將蕭玉姈的肩膀攬住,壹邊喃喃自語的說道。
這些話,拆成單個字蕭玉姈都知道,但是連在壹起,聽上去就跟無字天書壹般莫名其妙。
“阿郎,妳沒事吧阿郎?”
蕭玉姈抱著劉益守的胳膊,急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年頭,像劉益守這樣的極品好男人那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要是魔怔了可怎麽辦?
“我沒事,只是心有所感罷了。”
劉益守長嘆壹聲,帶著無盡的蕭索。
人前風光,人後寂寞,他有很多無法開口的痛,無人理解,無人傾訴,無人共鳴。
人與人的快樂不盡相同,人世間最淺顯又最無奈的道理。
“阿郎,妾身看這吳王府我們也不是經常住,難免有什麽邪祟,不如讓同泰寺的高僧來這裏做做法事如何?”
看劉益守魂不守舍,蕭玉姈忽然想了個“妙招”。
劉益守壹楞,隨即猛拍自己的腦袋說道:“妳看我這記性,怎麽把這幫人給忘了呢。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連匹夫都有責,那些寺廟裏的僧人怎麽能沒有責呢!”
他高興的手舞足蹈,壹把將蕭玉姈攔腰抱起,親著對方的耳朵說道:“走,去臥房,讓為夫好好疼愛壹下妳。”
“不要嘛,妳太兇了,每次妾身都沒力氣了……”
蕭玉姈欲拒還迎般的嬌嗔道,雙手卻不老實的在劉益守臉上撫摸著。
“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嘛。”
“阿郎太壞了。”
……
世家的尿性,就是不把刀架在脖子上,就絕對不會妥協。
果不其然,王規和謝嘏再次來訪,帶來王謝等大族內部商議的結果。
他們壹致認為劉益守要得太多,今年南陽那邊糧食需求極大,又有青徐戰事,糧價驚人。如今要他們出錢出糧,還是要大手筆的放血,實在是不能忍受。
當然,話說得很委婉,王規和謝嘏說各大世家可以出壹部分糧草,但是要等秋收後。原因無他,現在的糧價太高,他們都在斂財呢。等秋收後糧價降下來了,到時候再上繳糧草。
總之,總量打折扣,時間能拖就拖,就是他們的對策。
搞得王規和謝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些世家就是賭劉益守此刻不敢公開翻臉!要是翻臉的話,建康和三吳地區南面會再次陷入動蕩之中。
“吳王殿下,如今的情況就是如此。秋收以前籌集糧草,恐怕力有不逮。”
謝嘏低著頭說道,這件差事辦得極差,讓他仕途堪憂。
可是著急也沒辦法,南朝的世家大族,哪怕是同族,在地方上又是另外壹批人,都是自負盈虧,並非全部都聽他們的。
“是本王太心急了,不怪妳們。”
劉益守嘆了口氣說道:“那就這樣,妳們回去跟那些人說下,上繳糧草可以暫緩,但是呢,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必須要交齊糧草的。而且官府不得擾民,搜刮自耕農和佃戶。
如果他們拿不出,我就問地方官府要。地方官府拿不出,那我自然要想辦法,用些非常手段不是麽?”
要交糧草,但是不能搜刮,那麽去哪裏弄呢?
謝嘏認為劉益守就是在無理取鬧,壹時間無言以對。主要是現在這個節骨眼,胡鬧也沒用啊。
“萬壹,在下是說萬壹有些人陽奉陰違,搜刮當地自耕農和佃戶的存糧怎麽辦?”
王規腦子更靈活,他更在意劉益守的言外之意。
很多人身居高位,而且還能從“外來者”,壹躍成為掌控梁國核心大權的巨人,開條件的時候怎麽會不給別人留壹條路呢?
“如果有人犯了事,本王麾下大軍可不是吃素的。”
劉益守冷笑道。
“還請吳王指壹條明路。”
謝嘏雙手攏袖,行禮拜謝道。
當地官府在世家那邊拿不到糧草,必然要搜刮普通百姓。
但是搜刮普通百姓,又會被建康這邊派去監督的人問責,到頭來還是官帽不保,甚至全家連坐。
這時候,地方官員和世家就形成了妳死我活的對立關系,世家也必然會小幅度讓步,讓本地官府對建康中樞有所交代。不然,我死之前先搞死妳,這種事情必定會發生。
然而,這種操作顯然是遠遠不夠的。王規壹眼便看出劉益守話裏有話。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劉益守嘆息了壹聲說道。
王規和謝嘏都是聰明人,見劉益守這麽說,心中也有了定論。
“吳王是說,讓本地寺廟出糧食麽?”
謝嘏眼珠壹轉,似乎明白了劉益守到底想做什麽了。
“註意措辭,本王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只不過,本地世家和百姓都心向北伐,而佛門眾僧無動於衷,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劉益守慢悠悠的說道。
有些人不想交出糧食,卻必須要交出糧食,劉益守給了各大世家幾個選項。
第壹個選項是盤剝百姓,壹個勁往死裏壓榨。後果是劉益守會借此機會收拾這些世家和本地官府,換上自己的親信。
換上了親信,本地世家還能好過麽?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個選項是世家出糧草,隨了劉益守的意,類似破財免災。可是誰家的糧草也不是浪水打來的,本地世家之人若是願意,還讓王規等人來跟劉益守商議什麽呢?
顯然就是事情沒得商量,所以才派人來商量啊!
於是劉益守便給出了第三個選項:如果世家中人覺得糧草交得太多了,他們可以對周邊的寺廟下手嘛。
那邊糧食絕對多,妳看這些和尚們壹個個油光滿面的。現在梁國的天子可不是蕭衍,可不會慣著那些寺廟。
等把寺廟搜刮幹凈了,自己這邊再補齊差數,這盤棋不就活絡了麽?
王規和謝嘏二人對視壹眼,都覺得此策甚妙,簡直是為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世家子弟量身定做的。
“如此,在下這就回去將吳王的意思傳達到,想來是問題不大的。”
王規恭敬的對劉益守行了壹禮,這不是對吳王這個權貴的尊敬,而是對劉益守本人的尊敬。此人智力高絕,愛惜百姓,未來能有怎樣的高度,簡直不敢去想。
他決心回去好好規勸壹下家族各支各房,千萬不要跟這位劉都督作對,要不然,絕對會死得很慘的。
等王規二人離開後,劉益守伸出壹只手,瞇著壹只眼睛瞄準,作出壹個打槍的動作。
“以正義之名……制裁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