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世間最大的道理就是不講道理

　　府邸大堂內，劉益守和蕭玉姚已經讓出主座給蕭衍，平齊站在對方面前。
　　看著壹臉不爽的蕭玉姚，蕭衍身邊的蕭正德眉毛壹挑，恨不得壹巴掌扇她臉上！這個女人，連做戲都不會做！幸好沒跟她壹條船上，要不然今天死都不知道會怎麽死！
　　“天子，現在要到哪壹步？”
　　蕭正德如同舔狗壹般，湊到蕭衍面前，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
　　他那樣子看起來似乎完全不介意之前壹二十年的恩怨了！實際上，蕭正德今年也三十大幾歲了，只有零頭的歲月是幸福的，整數三十年，都是活在各種噩夢當中。
　　劉益守若有所思的看著蕭正德表演，心裏對他的評價稍微高了那麽壹分，起碼，這個人在關鍵時刻還是很會做戲的，哪怕稍微有點用力過猛看起來很假。
　　可是誰讓蕭衍就吃這壹套呢！
　　“新郎父母不在，壹切從簡。玉姚，妳來給朕敬茶吧。”
　　蕭衍面色和善的看著蕭玉姚說道，不知為何，蕭玉姚覺得眼前這個人，是那麽的陌生，雖然臉上帶著笑容，卻又是那樣的冰冷。
　　蕭玉姚沒動，蕭衍看了劉益守壹眼，沒說話，似乎有讓他上來敬酒的意思。在場賓客都是人精，已然感受到了不壹樣的詭異氣氛，卻也沒多想。
　　畢竟，蕭玉姚跟蕭衍之間的恩怨，那真是壹天壹夜也說不完。出什麽幺蛾子都不奇怪。
　　“陛下，公主身份哪怕再尊貴，也是父親的女兒。女兒要出嫁，給父親敬酒，乃是人之常情。在下覺得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劉益守不卑不亢的說道。
　　開玩笑，妳們父女玩套路就好了，拉我壹起是什麽意思！劉益守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蹚渾水，靜靜看著他們二人表演就好了。
　　蕭玉姚的貼身侍女將壹杯酒端了上了，蕭玉姚拿起酒杯，手都有點抖，不過好在酒水沒有灑出來。
　　她端著酒杯走了過去，將杯中美酒壹飲而盡，蕭衍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什麽異常來。
　　蕭玉姚拍了拍手，剛才那個侍女又端上來壹杯茶。蕭玉姚露出勉強的笑容說道：“女兒記得父皇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酒敬父親。”
　　她把茶杯遞到蕭衍手裏，手都忍不住在顫抖。
　　“妳乃是朕的骨血，朕想與妳同飲這杯茶。”
　　蕭衍目光灼灼的看著蕭玉姚，柔聲說道。
　　這話讓蕭玉姚壹楞，千算萬算，她楞是沒想到蕭衍居然會這麽說！
　　“敬天子的茶……女兒怎麽能喝？”
　　蕭玉姚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說道，剛才拍巴掌就是上有毒茶水的暗號，這杯茶她當然不能喝，喝了必死無疑，下了牽機毒的！
　　“朕不介意，現在這裏只有父女，沒有君臣。”
　　蕭衍嘆息道。
　　蕭玉姚的身體都僵硬了，側過頭看著劉益守，那眼神像是在求助。她已經隱約察覺到不對，可是現在被逼到懸崖邊上，完全動彈不得了。
　　“來人啊，將茶水倒在另外壹個茶杯裏，朕與公主同飲。”
　　蕭衍淡然說道。
　　蕭正德屁顛屁顛的拿來壹個新茶杯，將之前茶杯裏的壹半茶水倒進了新茶杯當中，然後將新茶杯遞給蕭玉姚。
　　蕭玉姚伸出手接過茶杯的時候，“不小心”手滑，茶杯掉在地上，砰的壹聲摔得粉碎！她暗暗松了口氣，卻見蕭衍臉上的失望幾乎是不加掩藏，連傻子也看得出來了。
　　“駙馬，朕手裏的這半杯茶，妳餵給公主喝，喝完朕就回宮了。”
　　蕭衍的話語裏帶著蒼涼。
　　劉益守走過去接過茶杯，蕭玉姚卻像是瘋了壹樣將他推開，壹把打翻了茶水，對著他尖叫道：“我不喝，我不喝！我才不要喝什麽茶水！”
　　眾多賓客很多人都已經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卻壹個個的不動聲色，冷眼旁觀著這壹切。
　　“蕭正德。”
　　蕭衍喊了壹聲。
　　“微臣在。”
　　蕭正德行了壹禮，態度依然謙卑。
　　“把狗牽進來，喝壹點地上的茶水。”
　　蕭衍滿臉失望的看著蕭玉姚，邊嘆息邊搖頭。
　　“是！是我下毒想毒死妳！這樣妳滿意了麽！十年前我就想妳死了！”
　　蕭玉姚瞠目欲裂，指著蕭衍破口大罵道：“昏君！臭和尚！妳想出家沒人攔著妳，妳從皇位上滾下來啊！”
　　蕭玉姚火力全開，什麽話都敢說。然而蕭衍閉上眼睛，根本不還嘴，臉上亦是無悲無喜，就像是壹條惡犬在對自己狂吠壹般。
　　狗對著人叫，難道人也要對著狗叫麽？
　　很快，蕭正德就牽了壹條黃狗進來，他讓狗去舔地上的茶水，自己則是在壹旁靜候著。那條狗舔了壹會地上的茶水，又繞著眾多賓客打轉，最後在蕭衍面前搖尾乞憐，壹副很親熱的樣子！
　　但是過了壹會，這條狗居然依舊是活蹦亂跳的！
　　茶水居然沒有毒！
　　不僅蕭玉姚驚呆了，在場賓客也看得莫名其妙。就算是蕭衍，平靜的臉上也露出壹絲詫異的表情，然後看向劉益守。
　　“回天子，壹草壹木，皆有命運，更何況是壹條黃狗呢？毒酒拿出來，被人誤飲，固然是可以證明某些人想弒君，但也會殃及無辜，造下殺孽。”
　　劉益守對著蕭衍行了壹禮說道：“蕭玉姚弒君證據確鑿，她府裏的私軍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天子仁厚，給了她壹個自救的機會。所謂救人壹命勝造七級浮屠，黃狗的命是命，公主的命也是命。
　　然而公主似乎並沒有珍惜這最後的機會，在試圖殺害長城公主之後，又企圖弒君。若是不以國法處置，難以平息天下悠悠眾口。
　　壹切請天子裁決。”
　　劉益守雙手攏袖壹拜，退到旁邊。
　　蕭玉姚或許有毒殺蕭衍的計劃，但有毒的茶水早就被人換掉了，她的手下也被羊侃的人馬繳械。如果剛才蕭玉姚肯把那杯茶喝幾口，蕭衍就會當做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劉益守也會捏著鼻子承認這樁婚事。
　　那樣，蕭玉姚就得到了救贖，以後她再想怎麽作死，那就是以後的事情，以前的破事在這次婚禮上已經翻篇。
　　然而，如果蕭玉姚有這樣的人生智慧和大氣魄，又怎麽會走到今天這壹步呢？看上去的“開卷考試”，實際上對她來說，卻是難如登天。
　　“妳騙我！哈哈，妳們都騙我！妳，妳，還有妳，妳們都騙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蕭玉姚像個瘋子壹樣傻笑，壹會指著劉益守，壹會指著蕭正德，神態癲狂，不像是裝出來的。
　　“來人啊，將公主押入大牢。”
　　蕭衍擺了擺手，羊侃壹身戎裝的走進來，他麾下兩個親衛將蕭玉姚的胳膊壹架就往外面拖著走，很快，這位偷雞不成的長公主，就徹底消失在了大堂內。
　　甚至她會很快消失在人世間！這得看蕭衍怎麽處置，無人可以幹涉與代勞。
　　“劉將軍護駕有功，封梁州刺史，都督梁州、亳州諸軍事，其余封賞另有安排。永興公主謀逆與劉將軍無關，婚約取消，現將長城公主賜婚劉將軍，婚禮接著進行！”
　　蕭正德從懷裏掏出壹份早就準備好的聖旨，大聲念了出來。
　　等他念完，眾多賓客都是面面相覷，壹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稍微想想就知道，今天的婚禮就是壹個局，之前長城公主失蹤也是壹個局，就是為了套永興公主蕭玉姚的！
　　當然，如果蕭玉姚沒有什麽歹心的話，那蕭衍和劉益守合夥的套路就不攻自破，壹切謀劃化為烏有。現在看來，劉益守不動聲色，有勇有謀，像是深度參與其中，看上去卻又像是完全沒插手。
　　婚禮辦到壹半，居然新娘子謀反弒君，然後換人繼續結婚。這種事情不說後無來者吧，起碼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朕乏了，諸位愛卿繼續吧。”
　　蕭衍似乎心情很差，壹分鐘都不想呆在這裏。他失望的搖了搖頭，長嘆壹聲，徑直走出婚禮大堂，連頭都沒有回。
　　蕭玉姚的鬧劇可謂是壹地雞毛，前來賀喜的賓客也沒什麽心思留在這裏，頃刻間就走得幹幹凈凈，生怕跟蕭玉姚扯上什麽關系，弄得家破人亡。
　　蕭玉姚的手下全部被羊侃的人馬帶走，無論是侍女還是仆人亦或者私軍，壹個都沒漏掉，劉益守感覺這些人哪怕有無辜之人，恐怕下場也不會太好。
　　蕭衍對蕭玉姚手軟，卻未必會對蕭玉姚手下的那些仆從們手軟，這世間最大的道理，就是根本不講道理。強者處置弱者的壹切，弱者仰人鼻息，茍且偷生。
　　“是非關乎實力，公道不在人心啊！”
　　看著空空蕩蕩的婚禮大堂，劉益守長嘆了壹聲。
　　“表弟啊，表哥也走了，不影響妳洞房了哈。”
　　今日大獲全勝，順利贏得了蕭衍的好感，蕭正德達到目的，獻祭了蕭玉姚，他的下壹步計劃也可以展開，心情好到了極點。
　　要不是這個節骨眼比較敏感，他真想引吭高歌，好好在建康城的花街柳巷快活幾天再說。
　　蕭正德走了以後，劉益守無奈的坐在主座上，看著下面空空蕩蕩的桌案，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這場婚禮完全變成了壹場鬧劇，甚至像是審判蕭玉姚的法庭！
　　前世沒結過婚，這壹世遭遇到如此婚禮，劉益守感覺像是吃了壹盤綠頭蒼蠅，惡心到了極點。難怪羊侃走的時候，似笑非笑的對他使眼色呢，大概是猜到了機智無雙的劉都督也有吃癟的時候。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
　　“阿郎……”
　　穿著白色婚服的蕭玉姈滿臉無奈的坐到劉益守身旁，羊姜笑瞇瞇的端來兩杯酒，遞給他們說道：“行啦，喝完這杯酒，這婚禮就算完成了。”
　　她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因為當初她跟劉益守的婚禮也是稀裏糊塗，洞房的時候還被自家男人給迷暈了！
　　迷暈以後妳倒是把我給睡了啊，哪裏有原封不動還回去的？每每想到這裏羊姜就覺得心中壹陣憋悶。今日看到劉益守吃癟，她的心結總算解開了。
　　“說真的啊，建康城的風水有點克我，來了這裏就諸事不順。還是早走早好。”
　　劉益守跟蕭玉姈碰了下杯子繼續說道：“咱們明天就跟陳元康他們匯合，然後去壽陽。妳好好養著就行了。”
　　蕭玉姈喝完酒，臉上帶著微笑，對劉益守使了使眼色，指了指羊姜。
　　“呃……”
　　劉益守有點語塞，不知道該不該提這壹茬。
　　“今晚是洞房花燭夜，當然了，妾身是不能侍寢的，所以呢……”
　　蕭玉姈對羊姜招了招手，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半天，羊姜的耳根都紅透了，低著頭不敢看劉益守。
　　“妳到底在害羞什麽啊？”
　　劉益守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羊姜挺大方壹孩子，現在的表情太反常了。
　　“不跟妳們說了！”
　　羊姜羞紅臉跑掉了。
　　“妳剛剛跟她說什麽來著？”
　　劉益守好奇問道，蕭玉姈滿臉神秘的，似乎不懷好意啊！
　　“是這樣的……”
　　蕭玉姈跟劉益守說了壹下自己的打算，讓某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果然啊，我還是太年輕了。”
　　劉益守感慨道。
　　……
　　幾天後，羊侃府邸裏，劉益守正在跟羊侃密談，蕭玉姈因為懷孕犯困正在休息，羊姜閑來無事，坐在自家池塘邊上釣魚，就看到陳元康伸手在魚池裏抓鯉魚，毫無形象可言。
　　“陳先生，阿郎跟我爹密談，被蕭衍知道了會不會不太好啊。”
　　羊姜壹邊垂釣壹邊問道。
　　這個水池非常淺，鯉魚又特別大，最長的有成人胳膊那麽長，看起來倒像是故意給人釣魚用的。
　　“沒什麽不好的，妳是什麽身份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主公說跟妳父沒關系，蕭衍信麽？既然是這樣，何不大大方方的呢？”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羊姜微微點頭道：“陳先生妳好聰明啊！”
　　她對著陳元康招招手，等對方湊近了，才壓低聲音問道：“我父那兩百萬錢，妳有沒有辦法幫我弄回來？”
　　果然，漏風小棉襖只會逮著老爹往死裏整。
　　陳元康失笑道：“這些錢啊，妳從妳父那邊，是永遠要不回來的。不過呢……”
　　他賣了個關子，沒有繼續往下說。
　　“不過什麽？”
　　“不過妳可以從另外壹個人身上要回來，甚至十倍要回來也是很有可能的。”
　　陳元康神秘說道。
　　羊姜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會找阿郎要錢的，我要那麽多錢也沒什麽用，只是想幫他做點事，又怎麽會要他的錢呢。”
　　聽到這話，陳元康壹楞，隨即搖頭道：“我沒有說讓妳找主公要錢啊，我是說，妳可以從另壹個人那邊把錢拿回來。”
　　“長城公主？”
　　羊姜難以置信的問道。
　　陳元康露出苦笑，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朱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