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車禍

　　“妳已經不小了！”
　　“過了三十還沒結婚，在咱們這就是剩下的，說出去都不好聽，妳說妳怎麽還那麽倔？”
　　略顯尖利的婦人聲音刺破黑暗，傳入耳膜，也把周甲從睡意中驚醒。
　　緩緩睜開雙眼，初秋正午的日光透過暗褐色的車窗玻璃灑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不願動彈。
　　外面樹木茂盛，斑駁光影交錯。
　　山道崎嶇，地面並不平穩，起起伏伏的公交車更易催人入眠。
　　剛剛睡醒的他意識還有些模糊，唯有前面相隔兩排的婦人絮絮叨叨的聲音不停傳來。
　　“妳以為我不想結婚？這不是壹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嗎？”再次響起的聲音清脆通透，不見老態。
　　“沒找到合適的？”婦人聲音壹提，帶有些許的不忿：
　　“妳說說妳，都已經畢業好幾年了吧，不說結婚，有沒有帶男朋友回家讓妳爸媽見上壹面？沒合適的，我看妳是根本就沒用心找。”
　　“別嫌二姨啰嗦，這事可壹定要放在心上。”
　　“知道了，知道了。”年輕女人的聲音有些不耐煩，身子動了動，把臉朝過道扭過去。
　　周甲移動了壹下視線，從他的方向可以看到女人的側臉。
　　很精致，帶著點嬰兒肥。
　　已經年過三十了嗎？
　　還真看不出來。
　　婦人顯然不打算就此放棄勸說：“妳家鄰居小麗跟妳壹般大，聽說已經懷上第三個孩子了。”
　　“不是吧……”
　　“怎麽不是？妳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還有明水，也是上了大學，不也已經娶了媳婦。”
　　“嗯。”
　　“妳爸媽把妳拉扯大不容易，他們現在年紀已經不小了，妳可不能還讓他們繼續操心，找對象是正經事，妳說妳整天跟那堆小貓小狗在壹起有什麽意思，都是些畜生。”
　　“二姨，妳這麽說我可就不高興了，貓狗也是有靈性的！”
　　“妳還不高興！”婦人挺直身板：
　　“要不是有那些貓狗整天纏著，妳說妳至於找不到對象？妳還指望它們給妳養老不成？”
　　“因為這事，妳爸媽可沒少生氣。”
　　“好了，好了。”年輕女人壹臉無奈，不願意在這上面繼續糾纏：
　　“我不是已經答應相親了嗎？”
　　“妳那叫相親嗎？妳那叫敷衍！”說起這事，婦人聲音更急：
　　“老錢家孩子長得雖然壹般，但脾氣好、個子高，在大城市的工作也不錯，妳倒是說說自己有什麽？”
　　“把人撂在那裏，耍什麽小姐脾氣，別人都該慣著妳不成？”
　　“那也不能隨便啊？結婚可是壹輩子的大事，我當然要找個看得順眼、性格合適的，不合適我在他身上浪費什麽時間？”
　　“什麽叫看的順眼？什麽叫性格合適？哪有百分百合適的？妳媽脾氣那麽好，這麽多年難道就沒有跟妳爸吵過架，不都是慢慢磨合過來的嗎，妳要先改壹改自己的脾氣。”
　　“我改？我難道還要遷就別人不成？又不是我爸媽！”年輕女人雙眼壹瞪，滿臉倔強。
　　“怎麽是遷就？兩個人打小生活的環境不壹樣，肯定各有各有習慣，在壹起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都讓壹讓不是應該的嗎？誰都不讓或者只讓壹個人讓步，日子早晚過不下去。”婦人在這方面顯然經驗豐富，苦口婆心勸道：
　　“二姨沒說讓妳將就，是讓妳明白壹個道理。”
　　“妳爸媽年紀大了，以後妳身上的擔子不小，沒個人幫襯的話肯定不行，還有，跟人過日子就該收壹收自己的性子，這不叫委屈，叫長大。要知道，夫妻才是至親，就連父母都比不了，妳既然為了父母願意回來相親，為了對象改壹改性子不也很正常。”
　　“哼哼……”年輕女人撇嘴。
　　“妳別不信。”婦人皺眉：
　　“想想妳姥爺、姥姥，妳說妳媽是跟妳爸親還是跟妳姥姥、姥爺親？妳爸那麽孝順，不也因為妳媽都敢跟妳奶奶吵架。”
　　“雖然都是親人，但也要分清楚哪個近哪個遠。”
　　這壹次，年輕女人沒有開口，側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顯然這些她從來沒有考慮過。
　　但更多的，還是不耐煩。
　　單身多好！
　　擡眼看了下窗外，周甲若有所思。
　　婦人的話，讓他想起唐代女詩人李季蘭的壹首《八至》。
　　至親至疏是夫妻！
　　夫妻是世間至親不假，卻也可能至疏啊。
　　念頭轉動，他下意識拿出手機，屏幕上亮起的熟悉笑臉，也讓他抿起嘴唇、彎起眼角。
　　好在，自己是幸運的。
　　不用被人催婚。
　　解鎖屏幕，壹連串的微信提示讓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輕嘆壹聲才點開裏面的消息。
　　“師弟，這個問題我不懂？”
　　“妳說的資料在哪裏？”
　　“我怎麽查不到啊？”
　　“……”
　　果不其然！
　　周甲的專業是古典文獻，兼修語言文學，就業方向有些窄，所以托同系師姐幫忙找的工作。
　　他與師姐的關系很好，不只是工作方面，就連現在的女朋友，也是經由師姐才認識。
　　師姐黃婷婷，性格直爽，交遊廣闊。
　　也許是出生的時候把技能點都點在交朋友上，黃婷婷在學習方面的遲鈍，簡直讓人發指。
　　又偏偏選了語言文學專業。
　　周甲在語言方面還算有些天賦，壹來二去就成了黃婷婷的禦用活動檢索器、兼答案。
　　“答案在老師去年發的視頻文案裏，自己翻。”
　　“查資料需要用到會員，借壹下同事……，算了，我把我的會員號發給妳，自己查。”
　　“……”
　　沒過多久，來了回復。
　　“這題我還是不懂（笑臉）”
　　“學！”
　　周甲面無表情回了壹個字。
　　想了想，他終究還是把答案發了過去，同時點出解題的思路，希望對方能知道如何得出的答案。
　　不過。
　　想來黃婷婷同學是懶得了解的。
　　“謝了！”
　　結果不出所料，從回復的時間看，該同學應該是直接掠過了文檔，只看最後得出的答案。
　　搖了搖頭，他收起手機朝前看去，爭執已經結束，婦人側著身子歇息，年輕女人則刷著手機。
　　窗外……
　　“嗯？”
　　周甲壹楞：
　　“怎麽起霧了？”
　　這條山路他每年都會經過幾次，從來都沒有起過霧，而且這種山路如果有霧的話，會很危險。
　　想了想，他朝著司機方向看去：
　　“師傅，起霧了，小心……”
　　“彭！”
　　話音未落，壹聲巨響就打斷了他的聲音，同時壹股巨力從側方傳來，直接把他甩向車窗所在。
　　“轟！”
　　周甲只感覺眼前壹花，下壹瞬劇痛才從左臂傳來，隨即湧現全身，額頭似乎也破了口子。
　　緊接著。
　　“嘩啦啦……”
　　“咣當！”
　　車窗碎裂，無數玻璃碎片在眼前飛舞，車廂裏的壹道道人影就像是攪拌機裏破布娃娃般來回的翻滾。
　　更有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猙獰枝丫撕裂車廂貫入其中，有的人閃避不及，竟是直接被樹枝貫穿了身軀，痛苦哀嚎。
　　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伴隨著驚恐的慘叫，灑落在不怎麽幹凈的車座上。
　　變故陡生！
　　翻車？
　　滾下山了？
　　我……要死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身處混亂的周甲腦海壹片空白，甚至就連身上的痛楚也變的麻木起來，任由身軀不由自主在車廂內來回翻滾。碰撞。
　　耳邊驚恐、淒厲的叫聲，也變的不怎麽清晰，壹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唯有噗通、噗通的心跳，分外急促。
　　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那麽壹瞬，也許已經過了許久，總之車廂不再翻滾，周甲也重重砸落在座位上。
　　神魂似乎也在這壹刻歸位。
　　“怎……怎麽回事？”
　　有人結結巴巴的開口，聲音帶顫。
　　“肯定是翻車滾下山來了！”周甲咬著牙，強忍著渾身劇痛，艱難從懷裏拿出手機，哆哆嗦嗦按向急救電話：
　　“艹，沒信號！”
　　“狗，不……有狼！”
　　壹波未平，壹波又起。
　　突然，車廂前面傳來壹聲女子的尖叫，隨即就是壹陣亂響。
　　周甲下意識擡頭，因劇痛而模糊的視線掠過車內的壹片狼藉，落在壹個從車廂裂口探出滿是黑毛的狼頭上。
　　裂口不大，狼頭唯有瘋狂晃動，撐開周圍的鐵皮，壹點點擠進公交車。
　　“嘶……”
　　周甲雙眼收縮，呼吸壹滯，與其他幸存下來的人壹樣滿臉驚恐。
　　“這是什麽東西？”
　　卻是在那狼頭後面，跟著的不是狼應該有的身體，而是如人壹般的手臂、胸腹和雙腿，赫然是壹個狼首人身的怪物。
　　這是……
　　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