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咆川

　　壹座囚籠漂浮在天盡頭。
　　四方囚籠，高約二十余丈，上下、左右、前後全部圍繞著壹條條吞噬了煞氣的各色河流。
　　青鴉被關在籠內。
　　壹尊碩大獅頭趴在籠子上方，從眼、口、鼻中吐出五條青河，河流湧入籠內，化作五條手臂壹起絞殺青鴉。
　　盧通率人趕到，看了兩眼，道：“咆川在布陣？”
　　五條青河互相穿插、旋繞，似乎要將青鴉困死。
　　青鴉則盤坐不動，手中劍光四射，接連點入河流，抖碎大片河水，破解咆川的圍剿。
　　雲傲道：“壹人在困、壹人在破。”
　　“誰能贏？”
　　“難說。”
　　盧通又看了幾息。
　　咆川的青河取自珍稀異水，沈似鐵、稠如膠，即使是鳳翅也只能劈開尺許，可是青鴉每次出劍都可以震碎壹大片。
　　咆川在攻，可是攻不進去。
　　青鴉在守，守得點滴不漏。
　　“弘定青鴉，只憑壹把劍就可以匹敵大能請法，妳可聽過此人？”
　　“弘定遠在邊緣水域，鮮有往來。”
　　盧通點了點頭，收回視線，掃過身邊幾人。
　　周圍人面色各異。
　　爵天牛胸膛高挺，看起來神色十足。剛才出手時，眾人之中除了盧通外，只有他和爵名峰聯手斬殺了福王。
　　鹹赫神色復雜，風雲變幻地太過猛烈，堂堂寶國之主竟然隕落，早年跟隨的血煉國之主看起來也難逃壹死。
　　徐陵眼神閃動，氣息也有些散亂，大戰剛起時本想攔下壹個敵人，可是剩余幾人全部被盧通擋下。他不禁有了壹些不妙的猜測。
　　“諸位，壹起出手？”
　　“好！”
　　爵天牛大吼壹聲，擡手祭出百余尊黑牛法寶。
　　徐陵趕忙收起念頭，看了咆川壹眼，擡手祭出壹柄飛劍。
　　數十道寶光飛出，很快便轟開囚籠的壹角。
　　“盧通。”
　　獅頭揚起發出壹道沈悶聲音。
　　盧通沒有出手。
　　大局已定，已經不需要他親自出手。
　　“咆川。”
　　“倪宣曲呢？”
　　“死了。”
　　二人說話時，青鴉沒有逃出囚籠，而是和之前壹樣，始終盤坐在原地揮出劍光。
　　咆川沈默了壹會兒，舍棄殘籠，收回青河，縱身飛起化作壹尊十丈水獅。
　　“可敢與我壹決生死？”
　　盧通笑了下，正要開口時，壹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噓～”
　　壹瞬間萬籟俱寂。
　　青鴉箭射而起，祭出長劍。
　　“咻！”
　　劍鳴聲響起，劍格中蔓延出無數道劍痕，沖入四處彌漫的水汽、煞氣中，顯現出根脈狀的輪廓，覆蓋方圓數裏。
　　劍尖刺入水獅時，無數道劍痕同時落下。
　　水獅左側肩頭炸開壹個碗口大的水洞，下壹瞬隨著幾道水紋閃過，再次恢復原狀。
　　“不聽則定，不念蒼生！”
　　青鴉縱身而起，輕吟壹聲，劍格中蔓延出的劍痕化作數十尊人影，壹起殺向水獅。
　　水獅被剝去壹層“皮毛”。
　　“不聽則定，不纏得失！”
　　青鴉繼續落劍，劍痕化作壹顆大樹，壹半枝葉繁茂、另壹半則只有幾根枯枝。
　　“不聽則定，不貪驕奢！”
　　壹時間天地間只剩下青鴉的聲音。
　　“滾！”
　　水獅打破了寂靜，口吐水霧，霧中水光瀲灩，吼道：“盧通，堂堂壹國之主……”
　　“噓～”
　　青鴉截斷了咆川的話，繼續落劍，道：“不聽則定，不沾邪佞。”
　　水汽、煞氣消散壹空。
　　劍痕不再顯露，但是所有人已經知道，看似普通的每壹劍，背後都隱藏了壹種肉眼難見的變化。
　　“好厲害的手段。”
　　“嗯，耳聽壹切，咆川的所有反擊全部被‘聽’到了，他傷不到此人。”
　　溫過、萬妙純小聲交談。
　　盧通聽到後暗自頷首。
　　青鴉很有手段。
　　防守時，守得無隙可乘；出手時，攻得料敵於先。
　　“二位，請與我壹起布陣。”
　　“好。”
　　盧通、溫過、萬妙純分別散開，三人之間浮出壹道道鎖鏈，丈許高的傳死令緩緩凝聚。
　　“嘩啦啦……”
　　天光突然大亮。
　　青鴉瞬間閃開。
　　下壹瞬，天盡頭的更前方，濃郁的青藍光芒傾瀉而下。
　　盧通瞳孔壹縮。
　　“快！”
　　壹枚傳死令凝出。
　　他化作鳳人，灌入火焰，凝出壹枚鳳火令牌，運起法力，擡手拍出壹掌，令牌化作百丈大令砸向咆川。
　　青藍光芒、令牌壹起落下。
　　“吼！”
　　異常渾厚的獅吼聲中，壹尊獅頭巨人拔地而起，上壹眼還十丈高，下壹眼已經百丈。
　　“盧通！”
　　獅頭巨人身披青、藍光芒，擡手壹抓，方圓十裏丈內所有煞氣全部團在掌心，化作壹枚黝黑煞丸。
　　“可惜。”
　　青鴉留下兩個字，轉身便逃，神色依然死板，沒有壹絲愧疚。
　　“死來！”
　　咆川丟出水丸。
　　眾人壹起出手，盧通、溫過、萬妙純同時祭出十枚傳死令。
　　“轟隆隆！”
　　連綿巨響中煞丸破開，無數煞氣彌漫，剩余攻擊繼續落下，青藍光芒微微閃爍幾下。
　　余波散去，獅頭巨人沒有壹絲損傷，依然屹立在原地。
　　盧通翻手取出紫氣寶珠。
　　他正猶豫時，舍鹿、鹹赫已經率先遁走，其余人也全部運起法力，隨時準備逃竄。
　　“國主！不可力敵！”
　　“哈哈哈！盧通，逃吧！妳逃到哪裏，我便殺到哪裏！妳敢躲起來，我就屠滅整個良妖正國！”
　　“國主，請法吧！”
　　盧通咬了咬牙關，收起寶珠，道：“退！”
　　眾人壹哄而散。
　　獅頭巨人再次匯聚煞氣。
　　盧通盯了壹眼，轉身朝下方遁去，道：“咆川，看妳可以撐多久！”
　　“哈哈哈……”
　　二人壹逃、壹追，血光在前，青藍光芒在後。青鴉跟在二人身後，再後方爵天牛等人遠遠墜在後面。
　　“盧通！那裏可是妳的妖兵？”
　　咆川大吼壹聲，揮手凝聚壹枚水丸，朝下方壹座城池丟去。
　　城池外良妖正國的道兵正在攻城。
　　盧通胸中氣血湧動，按下請法的念頭，繼續朝北方逃去。
　　天下高手太多。
　　他修為尚低，只剩下兩次請法的機會，在實力足矣匹敵第壹魔主、青鴉等人之前，必須盡可能節省每壹次機會。
　　水丸炸開，濺出億萬滴水珠，每壹滴水都好似飛劍，壹個照面間城池內外血流成河。
　　二人迅速遠去。
　　爵天牛經過時停在城池上方，掃了壹眼，喊道：“哪位道友擅長身法，速速追上前去，疏散沿途人手！”
　　沒有人開口應下。
　　雲傲道：“鳴鳳，妳去！”
　　“國主，我……”
　　“力所能及卻束手旁觀，盧通豈能容妳？”
　　“哎！”
　　鳴鳳雙翅壹震，化作壹道灰影消失不見。
　　爵天牛朝眾人拱手道：“爵某有壹事請求！力所能及之內，請幫忙擋下咆川的攻擊，事後我將全部上稟國主，厚謝諸位！”
　　明是請求，暗含威脅。
　　眾人陸續應下，三三兩兩的散開。
　　北方，截水湖。
　　盧通轉身向西。
　　咆川沈入湖中，遁速驟然變快，吼道：“盧通，莫非不知道我擅長水法？”
　　說話間二人之間的距離僅剩三四裏。
　　盧通斂起所有心緒，化作鳳人，扇動翅膀，瞬間拖出壹道百丈火光。
　　咆川壹連掀翻五艘路過的戰船，咆哮道：“盧通，我知道妳去找玉潮！奸夫淫婦，今日老夫便送妳們壹起上路！”
　　盧通沒有理會。
　　壹路折損的人口不下萬人，見多了死傷，心神反而異常平靜，只剩下極濃的殺意，以及對實力的渴求。
　　“師兄！”
　　水面掀起波瀾，玉潮從水下遁出，接著躍出兩頭百丈長龍、雙翅巨鯨模樣的水神，並排攔在後方。
　　“殺！”
　　“好。”
　　二人傳音間，咆川壹頭撞上龍神、鯨神，青藍光芒化作兩柄利劍，同時斬落龍頭、鯨頭。
　　“浪神！”
　　玉潮痛叫壹聲。
　　咆川大笑道：“區區水神，全都送來吧，老夫有多少殺多少！”
　　玉潮雙目通紅，眉心五彩蓮花綻放出濃郁光芒，水面掀起波濤，三道水龍卷拔地而起，把咆川順在中央。
　　“落！”
　　水龍卷同時低下頭，好似三道妖龍，鋒銳無比的末端壹起紮向水獅。
　　“來得好！”
　　咆川人立而起，化作獅首巨人，雙手抓住兩道水龍卷，又張口吞下壹道，同時註入青藍光芒。
　　玉潮臉色稍變，從眉心引出壹抹五彩光芒，打入水龍卷中。
　　二人僵持在壹起。
　　盧通吞下壹滴葵日之精，猛地運起法力，渾身鳳羽全部脫落，化作千根燦金飛劍，壹起刺入獅首巨人。
　　“嗤！”
　　青藍水霧升騰而起。
　　獅首巨人身上浮出壹口口水洞，很快隨著鳳羽燒盡，又重新恢復原貌。
　　“盧通！”
　　咆川大笑道：“我妙水無盡、法力無盡！還有什麽手段，盡管……”
　　“噓～”
　　青鴉壹直在遠處窺探，瞬間閃到咆川背後，壹劍刺入後心，青藍水光中浮出壹絲血色。
　　盧通念頭稍動。
　　鐵瘤蛟、花枝雷龍壹起飛出，分別纏住獅首巨人的雙腿。壹個展開蛟域，瓦解大片青藍光芒。壹個射出無數雷劍，接連刺入水光。
　　“滾！”
　　咆川渾身壹震，表面散出壹捧青藍水霧。
　　青鴉立即退後。
　　壹束水霧上湧，壹點點侵染五色水龍卷；壹束水霧下沈，裹住鐵瘤蛟、花枝雷龍。
　　盧通臉色稍變。
　　兩道分魂同時感覺劇痛，青藍水霧不像水，反而像火，剛剛落下便燒穿了鐵瘤蛟、雷龍的皮肉。
　　他立即散出血雲，灌入血靈。
　　鱗甲、皮肉、骨頭等，壹次次燒毀、生長、燒毀……
　　“師兄！”
　　玉潮大喊道：“水法詭異，我快擋不住了！”
　　盧通臉色瞬變。
　　殺不死。
　　壹身手段繁雜，擅長以多欺少、以強淩弱、以命多換命少，可是碰到沒有弱點的元嬰真人，沒有手段可以正面抗衡。
　　“帶去神界？”
　　“神界入口明顯，我怕他不進去。”
　　盧通心頭漸沈，仰頭看向天上。
　　這時耳邊響起壹個聲音，道：“我有壹劍可殺咆川，此劍很慢，必須困住他。”
　　“來！”
　　盧通低下頭，念頭稍動，滾滾血雲沖向咆川。
　　“咆川！”
　　鳳人、猴梟壹起鉆出，此外還有許多弱小妖影，壹丈猴、鱗狼、鐵喙鶴、六青鳥……
　　眾多妖獸圍住抱住獅頭巨人，撕扯、啃咬、啄擊……
　　“來得好！”
　　咆川再次散出壹片青藍水霧，裹向眾多妖獸。
　　玉潮咬緊牙關，劃破掌心，大股五色鮮血滴入湖中，再次喚出壹股五色水龍卷，朝咆川纏去。
　　“靜！”
　　天上傳來壹聲鐘聲般的巨響。
　　青鴉懸在千丈高空，長劍懸在面前，劍格正對著嘴巴。
　　“弘道尊定！”
　　“俯仰得仙！”
　　壹剎那的寂靜後，各種巨響紛至沓來。
　　滔滔水浪，變得猶如響雷；呼呼風聲，變得猶如狂吼。
　　“咻！”
　　劍音驚天，五尺長劍從天而降。
　　劍落壹丈，劍音籠罩在劍外化作百丈巨劍；劍落十丈，劍音幻化的長劍已經接近千丈，末端緩緩刺破獅首巨人的顱頂。
　　“祖師！”
　　咆川大吼壹聲，渾身蒸騰出無數青藍水汽，水如火焰，瞬間吞噬掉近百頭小妖。
　　天上青藍光芒再次落下。
　　盧通瞪大雙目，按下退走的念頭，張口噴出壹口金焰，吼道：“咆川，壹起死！”
　　劍音、青藍水汽互相磨滅。
　　金焰燙開壹眼水洞。
　　盧通擡起雙手，手掌尖銳、細長，像人手、也像鳥爪，指尖跳動著壹簇簇火焰。
　　雙手接連抓出，撕開大片水軀。
　　咆川猛甩雙臂，掙開水龍卷，雙拳壹起砸下。
　　“嘎吱！”
　　鳳人頭顱炸開，血肉還未飛出便被壹起砸入胸腹。
　　咆川擡起手。
　　盧通念頭稍動，血靈散開，骨渣、血肉迅速蠕動，眨眼間恢復原貌，繼續揮出手爪。
　　咆川瞪大雙眼，再起舉起雙臂，壹手握拳，壹手掌心青藍光芒匯聚，迅速凝出壹滴碗口大的水珠。
　　“死！”
　　壹拳砸落。
　　壹股濃郁黑煙飛起，戴月猴梟迎向拳頭，壹個照面黑色煙霧全部潰散。
　　水珠落下，砸在猴梟的肩頭，毛發、皮膚、血肉等同時破開，小半個身子接連潰散。
　　咆川準備再次舉起手。
　　“咻！”
　　劍音在耳邊響起。
　　咆川仰頭看去，壹點劍光落下，劍光極大，好似壹輪大陽。
　　悄無聲息間，獅首消失不見，接著巨人的脖頸、肩頭、胸膛，以及殘存的猴梟壹起泯滅。
　　盧通閃身逃竄。
　　壹抹青藍人影壹起下墜。
　　盧通翻手取出壹柄幽藍短劍，揮掌彈出，青藍光芒驟然壹黯，接著壹只手爪探出壹把抓住人影的頭顱。
　　“妳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