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壹刀！

　　天色越來越暗，寒風越吹越冷，就連已經停歇的雪花也再壹次紛紛揚揚的飄蕩起來。
　　方炎從來都沒有如此的討厭過燕京的冬天。
　　汽車塌陷進坑裏，方炎只能夠靠雙腿趕路。
　　他的鞋子鞋底已經磨光了，只有鞋幫綁在腳脖子上反而是壹種累贅，他早就把那兩塊破布給撕扯下來。
　　方炎光著腳丫子踩在冰面上，光溜的腳板和路面撞擊發出啪啪啪的響聲。
　　他的腦袋前伸，上身微躬，始終保持著壹個高速沖鋒的姿勢。
　　臉被寒風吹的僵硬，眼睛被風雪濺的瞇起。
　　此時的他心急如焚，臉上卻保持著冰冷的平靜。
　　這是最危險的時刻，這是最重要的時刻。
　　越是危險越是重要的時刻，他越是不能犯下壹點點錯誤。
　　他跑得太快太快了，就像是這荒野裏面的幽靈。
　　嚓——
　　方炎的身體急停，因為剛才奔跑的速度太快，他的雙腳在原地旋轉了壹個圓圈才保持住身體直直的站定。
　　在他的前面，站著壹個黑布蒙面的黑衣人。
　　“我叫刺客。”黑衣男人說道。
　　方炎壹言不發，主動朝著黑衣男人沖了過去。
　　無論是拳王還是刺客，無論是閻王還是天神，誰也不能阻擋他前進的步伐。
　　他要救回自己的父親！
　　他壹定要救回自己的父親！
　　除非父親死了！
　　除非他死了！
　　……
　　……
　　薪火相傳，老死而新立。
　　也就是說，只有老壹任蛇君死去，才會有新壹任蛇君誕生。
　　現任蛇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正是因為師父消失多年，外界以為他早就已經死去，所以才稱其為蛇君。
　　當然，那個時候只是民間的‘加冕’，沒有得到上壹任蛇君的祝福。
　　現在，黑袍人沾神血、畫蛇符、親口將蛇君之位傳授給自己的徒弟。這個儀式很簡單，也很重要。
　　“師父——”現任蛇君，也是唯壹的壹位蛇君抓著師父的手，聲音悲愴地喊道。“妳不會有事的。妳不會有任何事——妳不在的時候，我還學了壹些醫術，還學了壹些蠱術，我可以幫妳療傷。妳不會死，我不能讓妳死。”
　　他從口袋裏摸出壹大堆的藥瓶，把藥瓶的瓶塞拔開，將裏面的紅的白的各種顏色的藥粉全部都倒到師父腹部的傷口上面。
　　那裏血流汩汩，身上的黑衣早就被浸染成了褐紅色。
　　蛇君擺手說道：“我不會死，我只是想要做壹個了結——有些事情很多年前就應該有壹個了解了。只是那個時候我還有畏懼心，沒辦法走到那壹步。”
　　“師父，妳什麽都不需要做——妳要做什麽，我幫妳做。妳只需要平平安安的，平平安安的安心養老就好了。”現任蛇君急聲說道，像是壹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壹根救命的木頭。
　　對黑袍人而言，現任蛇君和他的妹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壹的親人。
　　他沒有愛情，沒有婚姻，不知道家為何物，也沒有體會過被人等候——唯壹等候過他的就是被他從外面撿回來的兩個小不點。
　　所以，在那些人用他們倆人的性命來要挾自己時，他挖出了自己的蛇之眼交托出去，以壹生所能成為和他們交易的資本。
　　他沒有家，卻渴望有壹個家。
　　他不懂情感，卻付出了最真摯的情感。
　　對現任蛇君而言，又何償不是如此？
　　他的妹妹被人劫持，他原本以為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面唯壹的親人。所以，他為人賣命去擊殺方炎，任務失敗之後，又放下蛇君的尊嚴和個人的名譽而主動和方炎談判，哀求方炎給他壹個機會——甚至不惜重走了師父的老路，和師父壹樣成為別人的蛇奴。
　　蛇奴，那是多麽沈重又是多麽屈辱的壹個稱呼啊。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最終將要遭遇這樣的兩難境地——壹方是自己奉獻了蛇之眼的主人，另外壹方是救他活他教他的再造恩師。
　　這壹次任務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殘忍。
　　妹妹生死不明，師父又要離自己而去——這是現任蛇君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兩個親人。
　　蛇君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師父去死？
　　黑袍人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微笑著說道：“妳有自己的使命，妳的使命是活著——活著去救回妳的妹妹。如果有壹天妳們倆人結婚生子，而且還生了孩子——把他送給良好的人家撫養，不要再讓他跟著妳們養蛇。蛇君壹脈，太殘酷了。”
　　“師父——”
　　黑袍人拍拍蛇君的肩膀，準備起身離開。
　　撲通——
　　蛇君跪了下來。
　　他的腦袋重重地撞擊地面，認認真真的給黑袍人磕了三個響頭。
　　黑袍人擺了擺手，沒有回頭。
　　“要走了嗎？”白修持劍擋在黑袍人的前面，冷聲說道：“我不同意。”
　　他說過要殺掉黑袍人，就是要殺掉黑袍人。
　　說過的事情就壹定要做到，雖然他只是在心裏對自己說的。
　　或許黑袍人有自己悲慘的命運，或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誰在乎呢？
　　他跑到燕子塢的地盤殺人放火，這就犯下了天大的過錯。他必須要替燕子塢把他留下來。
　　無論是燕子塢的任何壹個人看到，都壹定要想方設法的把他留下來。
　　黑袍人有黑袍人的親人要維護，白修有白修的立場要堅持。
　　壹黑壹白，壹暗壹明，他們是天生的對手。
　　黑袍人停下腳步，看著白修眼裏毫不掩飾的殺機，輕聲說道：“我已經是壹個快要死的人了，放我離開的話，或許對大家都有好處——我去完成壹個心願，妳們也去掉壹個麻煩。對妳來說，解除了壹次危機。對方炎來說，也少了壹個對手——”
　　“第壹，妳的心願不是我的心願。第二，妳說的危機對我來說不是危機。至於方炎是不是少過壹個對手，這和我沒有關系——我想他很樂意自己去手刃仇敵。”白修並沒有被黑袍人說動。“妳不能走。”
　　他是壹個外表溫和但是內心固執的人。他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更改。
　　除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先生。
　　他的先生。
　　黑袍人面露遺憾之色，說道：“為什麽妳認為自己就壹定可以把我留下來呢？就因為我被妳刺了壹劍？妳理解蛇君的意義嗎？妳體會過真正的蛇君之威嗎？燕子塢的年輕人——自信的有些過份，有時候著實讓人很討厭。”
　　“不妨試試。”白修傲然說道。
　　白修刺出去的那壹劍極狠，黑袍人的腹部被紮了個對穿。
　　即使蛇君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藥粉全都倒在上面，緩解了壹下黑袍人的傷勢。但是，這並不能夠完全的把血止住。
　　黑袍人無視腹部的傷口，主動朝著白修沖了過去。
　　白修也持劍直刺，襲向黑袍人的胸口。
　　壹個如惡虎捕食，壹個如蝴蝶采花。
　　壹個兇猛，壹個輕靈。兩人的身體瞬間就要撞上。
　　讓人詫異的是，黑袍人手無寸鐵，竟然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迎接白修。
　　嗖嗖嗖——
　　白修手裏的長劍顫顫巍巍，抖落出十幾朵劍花。
　　劍尖如蛇頭，正在尋找最適宜的攻擊部位。
　　黑袍人壹拳轟出，手臂主動朝著白修手裏的長劍轟了過去。
　　呼——
　　拳風淩厲，霸道無匹。
　　白修手裏的軟劍由刺變斬，他只需要壹劍揮下去就能夠帶走黑袍人的這只手臂。
　　但是，他的眼神壹凜，卻再次由斬變刺，長劍劍尖再壹次發出嗖嗖嗖如毒蛇吐芯的聲音壹般的刺向黑袍人的胸口。就好像是要故意放走黑袍人壹馬似的。
　　黑袍人的拳頭轟了過來，拳風將白修紮起來的長發吹散。
　　白修手裏的長劍紮進黑袍人的胸口，鮮血順著劍刃噴湧而出。
　　黑袍人每向前壹步，那長劍便刺進去壹分。
　　但是，黑袍人並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仍然悍不畏死的朝著白修撲去。壹幅要和白修拼命的架勢。
　　他的身體很快就要被長劍刺穿。再壹次被刺出壹個窟窿。
　　但是，白修並沒有讓他如願。
　　他壹腳飛出，把正向他撲來的黑袍人給踢飛了出去。
　　幾滴鮮血滴落在白修的手腕上，壹股錐心的疼痛傳來，那手背上的皮肉竟然開始變成焦黑色。
　　蛇君竟然將自己的身體變成藥庫，那紅色的血液變成了殺人兇猛的毒藥。
　　倘若剛才白修讓他靠近，恐怕白修的整個身體都會因為沾染上他的血液而被腐蝕成炭。
　　撲通！
　　黑袍人的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哢——
　　壹直躺倒在地上，半個身體幾乎被白雪覆蓋的方意行突然間翻身，手裏的長刀高高的舉起，壹刀插在恰好摔在他身邊地黑袍人的胸口上面。
　　嚓——
　　黑袍人的胸口中刀，剛剛想要坐起來的身體無力的垂倒下去。
　　方意行哈哈大笑，聲嘶力竭地出聲喊道：“我說過要砍妳壹刀，我就是要砍妳壹刀——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他不為殺敵，只想要砍對手壹刀。
　　他做到了，終究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