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三只手

　　整整壹夜的天搖地動，令無悔城所有居民戰戰兢兢，不少男丁顫抖著拿起武器。
　　那宛如白晝壹般恐怖的強光，持續了十幾分鐘，令所有人以為兇妖再次突破空間裂縫，壹度引起恐慌……最終城主府出面宣布，是皇庭的強者比鬥，引發的天地共鳴。
　　這樣壹來，老百姓被安撫，同時興高采烈。
　　我青古國有如此恐怖的強者，何愁兇妖族不滅。
　　隨後，所有人沈沈睡去。
　　……
　　夜幕還在籠罩著大地。
　　壹間豪華的府邸內，富商與闊太正在熟睡。
　　陡然間，大門被直接粉碎。
　　壹群如狼似虎的守城軍士，將他們直接從被窩裏抓走。
　　“我家官人是醫師，在醫館很有權勢……妳們膽敢亂抓人……”
　　闊太怒目圓瞪，尖叫著。
　　“哼……抓的就是妳們這些蛀蟲！”
　　短短壹個多小時，無悔城上千守軍全部出動……涉案醫師紛紛被抄家。
　　那些家眷壹夜之間，從上等人，淪為階下囚。
　　這壹夜，無悔城死牢爆滿！
　　……
　　黎明！
　　壹些靠苦力生活的人，已經起床。
　　壹名中年壯漢，嫻熟的用腳穿上破爛衣衫……他溫柔的看了眼六歲的小閨女，含起壹柄斧頭。
　　沒有了雙臂，只能砍柴為生。
　　常年含著斧頭砍柴，令壯漢牙齒幾乎被震爛，平日裏只能喝壹些稀飯，吃青菜都會劇痛。
　　娘子嫌苦，跟壹個富商跑了。
　　他的生命裏，只剩下兩個寶貝。
　　壹個是寶貝，是閨女。
　　另壹個，是壹個瓷壇子，裏面混合了十幾個戰友的骨灰，早已不分彼此。
　　當然，他死後，也會混合到這壇骨灰裏。
　　生前攜手殺敵，死後在陰曹地府，再把酒言歡。
　　呼！
　　就在這時，陡然壹陣風閃過，吹起了破爛的窗簾。
　　“誰？”
　　壯漢瞳孔陡然壹凜，壹股被刀山血海灌溉多年的蕭殺，令空氣都結出冰霜。
　　他口中的斧柄，直接被咬斷。
　　有人！
　　他警惕的四顧。
　　“爹！”
　　這時候，小姑娘迷迷糊糊揉著眼睛：
　　“爹，這是什麽東西？”
　　小姑娘從枕頭邊撿起壹張金色卡片，大眼睛壹閃壹閃，十分迷茫。
　　……
　　“喝……哈……”
　　這是壹間破院子，裏面十幾個孩童早已蘇醒。
　　此時，他們揮汗如雨，奮力打出壹拳又壹拳，年紀雖小，但也虎虎生風。
　　沒有爹娘的孩子，每壹步都可能墜下懸崖，所以他們比任何人都懂得拼命。
　　他們是戰爭孤兒。
　　這是世界上最悲哀的壹群孩子。
　　但他們又是幸運的，起碼沒有被活活餓死。
　　“都好好習武，長大後，報效國家，才能不負妳們戰死的父親……好了，吃早飯吧。”
　　院落中央，壹名蒙著眼的壯漢，衣袖壹甩，手中竹竿點著地面前進。
　　孩子們瘋了壹般奔向飯桌。
　　雖然只是壹些煮紅薯，但孩子們吃的津津有味，仿佛是天下最香的美餐。
　　只有真正餓過，才會理解，判定美食的唯壹標準，只是能不能被咽下去。
　　“夫君，妳也吃點吧。”
　　這時候，裏屋出來壹名婦人，她不美麗，枯黃的臉，溝壑縱橫。
　　“婦人，這些年不離不棄，難為妳了。”
　　盲人嘆息壹聲。
　　“選擇了妳，壹輩子就是妳……比起別人，我幸運多了，起碼……妳還活著。”
　　婦人笑了笑。
　　“可惜這些孩子，連飯都吃不飽。”
　　盲人無奈的搖搖頭。
　　“夫君，今日清晨，我做飯的時候，發現了壹張金幣卡放在桌面。”
　　“竟然是500萬金幣……妳說，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婦人內心忐忑，趴在盲人耳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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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廟裏。
　　橋底下。
　　城墻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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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壹夜，無數勞苦老兵身旁，莫名多出來壹張金幣卡。
　　這些老兵拿著金幣卡，老淚縱橫。
　　“將軍，千萬不要耽誤了前程啊！”
　　不少老兵望著那壹陣風，沈默不語，抱拳壹拜。
　　這壹定又是哪位將軍，苛扣了戰利品，偷偷發放壹些生活費。
　　但他們拿著金幣卡，內心又十分忐忑。
　　胡南揚大將軍的悲劇，真的不該再上演。
　　……
　　貫穿體內的第十脈，如滾滾大江，令靈力滔滔不息。
　　流風步被施展到極限，趙楚宛如壹陣風，不斷不斷穿梭在無悔城大街小巷。
　　第十脈靈力澎湃，甚至令他感覺不到任何疲勞……要知道，之前他靈脈九重，極限奔襲這麽久，也早該氣喘籲籲，靈力枯竭了。
　　嗖嗖嗖嗖！
　　壹張又壹張的金幣卡散出去，趙楚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害怕看見老兵那喜笑顏開的臉。
　　他害怕有英雄跪地感謝。
　　這種行為，不該出現在英雄身上……戰後撫恤，這是他們應得的，而不是以施舍的形態。
　　整整壹個小時，趙楚腳下踏著流風，復雜的街道，壹道黑影，如幽靈壹般閃爍著……如風，似乎又超越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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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械的散著金幣卡。
　　趙楚腦海裏，全是那壹張張苦楚，又不甘的臉頰。
　　還有聚閑山莊裏那些扭曲醜陋的嘴臉。
　　無悔城，只是冰山壹角……龐大的皇朝，有多少人生靈塗炭。
　　他憤怒、不甘，又無可奈何。
　　心亂如麻。
　　趙楚恨皇朝麻木不仁，又恨那些老兵，為什麽恪守著壹文不值的榮耀，卻無怨無悔。
　　煩！
　　紀東元、澤妍花、黃靈靈、王君塵、青玄樂……
　　煩！
　　老兵、皇朝、軍方、蛀蟲……
　　煩！
　　思緒如麻，幾乎要撐爆腦海。
　　頭痛欲裂。
　　趙楚想要嘶吼，但卻張不開嘴。
　　不知何時。
　　他翻騰的思緒，陡然平靜下去……如清晨綠葉上的第壹滴露珠。
　　趙楚壹腳踏空，猛地矗立在原地。
　　這壹瞬間，趙楚宛如置身於壹片廣袤無垠的沙漠中，他幹渴饑餓，如流亡的旅人，他甚至看到了自己死後的場景。
　　幹渴著倒下。
　　身軀血肉，被禿鷲啃食。
　　壹具光禿禿的骸骨，在烈陽的暴曬下，終於被狂沙掩埋。
　　最終，自己成了萬億黃沙中的壹粒，毫不起眼。
　　永恒、枯寂、沒有光、沒有路。
　　這是放逐。
　　終身的放逐。
　　仿佛過了壹萬年，那粒黃沙見證了幾萬旅人渴死，淪為和他壹樣的冷漠黃沙。
　　這壹天，壹只手掌撿起它。
　　重新賦予了他骨骼、血肉、皮膚。
　　趙楚順著手掌，看到了壹張巨大的臉……英俊到發指，劍眉星目，很熟悉。
　　轟！
　　他崩潰了。
　　這張臉，明明就是自己的臉。
　　為了第十脈，自己被空間裂縫絞殺，毀了容……而相貌，怎麽會長在別人臉上。
　　“妳是誰？”
　　擡頭望著巨人，趙楚身形渺小，依然如壹粒沙。
　　“我是趙楚，我也不是趙楚……我是不完整的趙楚。”
　　巨人轟然碎裂，散成了點點星光，鋪天蓋地，甚至比廣袤的黃沙還要滂湃。
　　隨後，趙楚眼前的壹切都在龜裂，破碎，崩塌。
　　那壹望無際，令人窒息的沙漠，轟然碎裂。
　　轟！
　　喧囂、吵雜、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
　　趙楚猛地睜眼。
　　嘭！
　　他被人狠狠撞了壹下。
　　“傻子，楞在街上不走！”
　　壹人罵罵咧咧。
　　趙楚摸著自己臉頰，還是疤痕縱橫。
　　眼前，是壹處鬧市，這是無悔城最大的菜市場，魚龍混雜。
　　擡頭看看天，太陽已經出來。
　　不知不覺，已經兩個多小時過去。
　　“剛才的沙漠，怎麽回事？”
　　趙楚渾身冷汗。
　　剛才的死亡，沙漠裏的永恒放逐，歷歷在目，身臨其境。
　　轟！
　　就在這時，他眼中的照妖鏡，閃爍出寒光，趙楚左眼劇痛。
　　鏡像須彌魂出現！
　　“什麽東西……菩薩？妳是千手觀音？”
　　這壹刻，趙楚目瞪口呆，壹臉不可置信。
　　在鏡像對面，盤坐著壹個人！
　　他面貌普通，既沒有洪斷崖那種睥睨無敵的氣魄，也沒有付陸生那種反掌毀天滅地的霸道。
　　但在他的背後，竟然生長出了無窮無盡的胳膊。
　　這些胳膊有長、有短，有粗、有細……而在胳膊上的手掌，有的只有壹根手指，有的卻扇面壹般，全是手指。
　　這些胳膊，或是在寫字，或是在作畫……還有炒菜的，捏泥人的……眼花繚亂，令人頭皮發麻，壹言難盡。
　　“吾乃萬生界域主，如意海！”
　　“機緣巧合，妳能開辟壹根靈臂，也是天大的機緣！”
　　如意海微微壹笑，他背後壹根手臂，竟然直接穿透鏡像，指尖點在趙楚額頭。
　　與此同時，趙楚後背猛地壹痛，仿佛骨骼炸開。
　　手臂！
　　趙楚瞠目結舌。
　　他擡起三只手掌，差點窒息。
　　沒錯！
　　三只。
　　兩只手掌，與生俱來……此時此刻，他莫名其妙多出來了第三只手臂。
　　完全透明。
　　這只手掌，沒有骨骼，能任意變換長短……因為沒有關節限制，五指如小蛇繩索壹般靈活。
　　“無需詫異，這是妳九死壹生換來的機緣！”
　　“有照妖鏡在手，妳神念力出類拔萃，這是必然……事有陰陽兩面，妳擁有著超常的理解力，記憶力，但也會被更多的煩惱幹擾。”
　　“這段時間，妳的內心，經歷很重創傷，腦海幾乎承受不了……戰爭、廝殺、摯友、愛情、背叛、踐踏、羞辱、無奈、憤怒……所以那場沙漠浩劫，是妳必經之路……還好，妳找到了宣泄口。”
　　“涅槃重生之後，妳精神化形，相當於重鑄肢體，從而靈臂大成……恭喜！”
　　如意海似乎能看穿趙楚的壹切，微笑解釋道。
　　“宣泄途徑……是金幣卡嗎？”
　　趙楚透明的手掌緊握，自言自語……但他瞳孔如水晶壹般清澈，閃爍著明悟的光澤。
　　如意海說的沒錯，經歷了無悔戰場的廝殺，經歷了紀東元的戰死，澤妍花的婚姻，還有無數老兵淒慘的結局……特別是青玄樂的踐踏。
　　他還承受著毀容的恐懼，癱瘓了兩個月的無力。
　　趙楚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入睡，幾乎崩潰。
　　要知道，沒參加天驕預演戰之前，趙楚還只是壹個兩脈覺醒的廢材，與紀東元商量著如何生存。
　　壹切的壹切，如山洪海嘯，撲面而來。
　　昨天，聚閑山莊裏的世態炎涼，令他憤怒到極致。
　　所有情緒匯聚成壹尊魔鬼，將他拽入生死幻境……而他散財近壹億金幣的行為，則是唯壹的宣泄口。
　　雖然微不足道，但趙楚做到了問心無愧。
　　有多高的個子，頂多高的天……我已力所能及，所以問心無愧。
　　這就是他的明悟。
　　他的明悟，救了性命。
　　“如果妳專研副職業，這靈臂會如虎添翼，切記不可荒廢。”
　　“幫妳重鑄神念靈臂，我已完成照妖鏡因果，有緣再會！”
　　如意海消失。
　　趙楚神念離開照妖鏡，他看著熙熙攘攘的菜市場，宛如重新活過來壹樣。
　　壹個扒手，悄悄偷走買菜大娘的錢袋，盜賊竊喜著清點收獲，卻沒有發現，自己的錢袋子，卻早已消失不見。
　　賣菜大娘的口袋，莫名多出壹只錢袋，裏面有更多的金幣。
　　靈臂！
　　第三只手嗎？
　　“離開了三個月，該回襄風城了！”
　　“順便，問問呂休命，我容貌恢復的事情……戴著面罩，終究不是個辦法。”
　　趙楚望著天穹，腳掌輕輕壹踏。
　　下壹息，壹道黑影，從無悔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