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壹章

第七十九回　借種子
　　金剛鑒？到底金剛鑒是什麽東西？此時芮瑋的神色漸漸焦急起來。
　　白燕道：“金剛鑒即佛家所謂摩尼珠，又名如意珠。”
　　芮瑋安心道：“壹串珠子幹得什麽大事！”
　　白燕冷笑道：“珠子雖不值錢，珠子裏藏的東西就不同啦。”
　　芮瑋急道：“藏著什麽？”
　　白燕道：“據我判斷，珠子藏著太陽門絕學，也是太陽門掌門信物，如夢收藏金剛鑒不令弟子在江湖興風作惡，太陽門的弟子不甘寂寞屢向他們祖奶奶求此信物，壹者有此珠太陽門武功可振，二者憑此才能令太陽門出現江湖，正好像少林的玉如令，沒有此物，誰相信少林掌門是誰呀？
　　”二十五年前秦百齡曾闖兩關向如夢大師求過，但他如夢那關未能闖，過，如夢當年對他說本門武功霸絕江湖，先天掌即壹例，太陽門弟子不用再在江湖上出風頭。
　　“可是二十年前秦百齡纏得緊，如夢就說若有外人破得了我先天掌，即是江湖能人輩出，那時太陽門再出不晚。於是秦百齡用計，恰好碰到妳這呆子，要妳來賣影子求破先天掌的訣竅。
　　”妳呢，正好中計，壹切辦得再好不過，秦百齡借此再求如夢大師，還說什麽月形門出世啦。
　　“如夢大師既不能自毀諾言，又聽月形門出世動了真容，於是不再考慮，便將那串金剛鑒給了秦百齡。
　　”從此，不久後太陽門將再出世，妳想由狡奸如狐的秦百齡領導下的太陽門，在江湖上不大大地鬧壹番嗎？“
　　這下芮瑋如坐針氈，扼腕嘆道：”糟糕！糟糕！好個秦百齡假裝好意。唉，我也太傻了，被人利用還不知！“
　　白燕道：”太陽門出世，妳作何打算？“
　　芮瑋振聲道：”太陽門不出則已，壹出必遭對手。“
　　白燕道：”誰個是對手，是不是月形門？“
　　芮瑋道：”不錯，月形門是太陽門的世敵，只要月形門在，不容太陽門在江湖上為非作歹。“
　　白燕道：”可是據我所知，月形門也不是好東西。“
　　芮瑋很不高興道：”誰說的？“
　　白燕道：”秦百齡對如夢大師說，月形門在長江壹帶崛起，由長江鐵網幫暗中撐腰，近來鐵網幫自老幫主黎昆死後聲譽日下，江湖傳言甚壞，月形門既由鐵網幫撐腰，壹丘之貉，好不到哪裏去。“
　　芮瑋頓時想到簡召舞，壹定是他在其中作怪，才幾月功夫，他竟能害死黎昆，不錯，黎昆壹定是他害死的！
　　白燕見芮瑋神情有異，問道：”妳想起什麽啦？“
　　芮瑋咬牙切齒道：”目今鐵網幫幫主可是姓簡的？“
　　白燕搖頭道：”好像不是，幫主由老幫主女兒繼承的，她的丈夫倒姓簡，也不對，又好像姓芮。“
　　芮瑋怒道：”根本不姓芮，芮家不會出此敗類！“
　　白燕笑道：”妳生什麽氣，我不是故意罵妳們芮家，曉得妳們姓芮的都是好人，據我想，那姓簡的敢情就是月形門的傳人？“
　　芮瑋嘆聲道：”他配，月形門傳人我知道，她武功比妳高。“
　　白燕不服道：”是誰，我倒要見見。“
　　芮瑋壹望天候，驚道：”天暗了，啊，我該走了。“
　　白燕道：”妳還要去慈悲庵？“
　　芮瑋道：”跟妳說了這麽久更要壹去慈悲庵，也許見到素心後能問出秦百齡的行蹤，那老小子我非找他理論不可！“
　　白燕大是不悅，嗔道：”妳去，妳去，死了別找我！“
　　芮瑋笑道：”壹死了之，此去真有危險，我不會變鬼來找妳的，妳對我只有恩沒有仇，找妳作什麽。“
　　笑說中飛掠奔去，徑直來到少華山。
　　那座去慈悲庵惟壹捷徑的削壁山峰，黑夜看來如鬼魔聳立，崢嶸可怖，當然此時守關的老嫗不會再在峰下守候了，可是又有誰知道慈悲庵名頭的，敢不依闖關的手續而擅自登山？
　　老嫗不在省了芮瑋的麻煩，當下堂堂正正地飛縱上山，平臺上第二關也無人，這更方便了。
　　縱如此，無人守關，江湖又有多少人能夠登上平臺走下谷地呢？這壹道上峰的輕功考驗，非壹流身手莫想。
　　眼看慈悲庵漸漸接近，芮瑋的心跳動劇烈起來，他知道偷來這裏容易，但想偷入慈悲庵就不容易了，慈悲庵內決不會沒有防守的尼姑，那些尼姑的身手，隨便哪壹個走到江湖都足以震動武林。
　　而想在高手如林的慈悲庵內搜索野兒何在，更不容易。芮瑋真盼野兒知道自己來了偷偷出來迎接自己，這當然不可能，野兒怎知自己來了呢？
　　然而奇跡似的，壹座高大的樹後突然轉出壹人，低聲道：”芮瑋，芮大哥嗎？“
　　芮瑋沒想到慈悲庵前大樹後埋伏有人，本來嚇了壹大跳，等聽清楚是野兒的聲音，狂喜莫名，差點要歡呼起來。
　　那人又道：”白天破關、如幻師祖告訴我，妳來找我的經過，他們對我很好，壹切都不瞞我，如幻師祖說妳還會再來，要我註意，她老人家還要我傳話與妳，說恪於庵規，只準我們相見壹次，這破例的允準曾答應過妳。
　　芮瑋喜歡得全身微微栗抖，聲音因而訥訥道：“是……是的……她老人家真好，要我好自為之，咱們相見沒有驚動任何人，不會帶她老人家為難，只準我們壹次相見足夠了，野兒，妳聽我說，我勸妳……”
　　那人面目被樹蔭遮住，月光照不到她臉上，黑漆漆的，她知道芮瑋勸自己還俗，截口道：“大哥，妳不要說褻瀆我神的話，我……”忽然嘆了口氣，柔聲道：“大哥，如幻師祖說還會再來，我知道妳是個急性子，準是今天晚上來，做完晚課我就來這裏等妳，算妳二更天壹定來，不想壹更不到就來了，妳的性子變得更急了……”
　　這是多麽富有情意的話，假若旁邊有人定當小兩口相約時的情話，誰也不相信他倆人雖只隔著二丈，竟是壹僧壹俗，在人世間公理上，隔著遙遠的距離呢？
　　芮瑋太歡喜了，只覺腳下發軟忘了奔上前去，聽到昔日野兒柔和和，情綿綿的話語，忍不住求道：“野兒，妳站過來點，我看不到妳的面孔。”
　　那人很聽話地走出樹蔭下，月光照在她臉上，正是野兒嬌甜的面靨，只是瘦了，比在壹月前，芮瑋蒙面和她相見時瘦了，壹個人壹個多月工夫瘦了那麽多，這四十多天她心裏日日沈痛的情形可想而知。
　　芮瑋是個性情中人，立時由野兒的憔悴連想到種種原因，她壹定怪自己無情，怪自己活在世上不告訴她，怪自己殘酷到既相見還蒙著面孔……
　　這種種原因纏繞著她那柔弱的芳心，怎不憔悴，怎不瘦呢？……
　　這時芮瑋感情充溢，整個心好像被無數彈瑟的高手在輕彈著，忘了眼前野兒的尼帽、緇衣、芒鞋的裝束，他眼看著的，只當昔日懷中抱著求醫的野兒，不也是如此瘦？如此憔悴？
　　於是他發軟難動的腳，霍然恢復無比的勁力，二大步奔了上來，壹把抱起野兒，他太沖動了，只想到以前抱著野兒求醫的時光，渾然忘了目前的情況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野兒——現在的素心，此時此地她決不能接受這種溫情，雖然這段千裏相抱求醫的回憶永難忘懷，然而出家人應有出家人不可侵犯的神聖，她——素心，雙手用力推著芮瑋，掙紮脫離。
　　芮瑋應該不會放的，也舍不得放的，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他突然如遇蛇蠍般的放下野兒，驚退數步。
　　素心被芮瑋奇怪的神情驚呆了，他放下自己的舉動太粗莽，生似把自己當壹塊石頭丟下，不是她身懷功力，這壹摔哪吃得消？
　　芮瑋指她，臉上表情如同受了重創，道了幾聲：“妳……妳……”
　　話沒說壹句，掩口疾如脫兔奔去。
　　素心呆了很久，這次會面她的意思，本要告訴芮瑋忘了自己，自己出家已成定局不可能再還俗的，未想到還沒勸他，他竟如此地逃走了，逃得那麽快，生似把自己當做天下最賤的女人，越快離開越好。
　　從壹更呆立到三更，素心想不出芮瑋神情突變的原因，她仿佛石像屹立般的站著，露水浸濕了她的緇衣，天上露出第壹道曙光，慢慢就快天亮了。
　　終於她動了動，該回庵的時候，她站了壹夜沒有發出嘆息，轉身回庵的路上，心裏的聲音不斷在說：“大哥，妳不能因我不許妳抱而態度轉變成這樣，妳要知道我是出家的人啊……”
　　她想了壹夜的結論，竟以為芮瑋絕情離去的原因，是為了抱自己時，自己掙紮不放的原故。
　　她這想法，完全錯了。
　　且說芮瑋奔走下峰後，壹個踉蹌，跌倒地上，至此再難忍受胸口中壹股穢氣，“哇”的吐出壹大灘黃水來，他興奮了壹天，只等晚上來見野兒，點食未進，所以吐出來的只是壹灘黃水。
　　欲吐未吐好壹陣，芮瑋才舒服下來，他想不透這是什麽原因，野兒的身上怎會發出這種可怕的惡心臭味，這臭味比在白燕身上聞到的還要濃，還要令人難以忍受。
　　他在地上坐了壹夜，素心在峰上站了壹夜，兩人都在想，到天快亮時，素心有了錯誤的結論，芮瑋卻連壹個錯誤的結論都定不下來。
　　但他再沒心情去見野兒，這不是說他情感變得太快，而是他怕再見到野兒時聞到那種無法解釋的臭味。
　　這臭味他是無法忍受的，人的鼻子很怪，香氣聞多了會漸漸麻痹不覺得，但那臭氣鼻子是不能允許它源源而進，越聞越臭，終至掉頭而去。
　　古語勸人守德向善，要像那好色之徒，惡惡臭的心情去樂意接受，拿惡惡臭來譬喻，可見惡臭，天下沒有不天生下來厭惡的。
　　芮瑋在與野兒隔兩丈時就聞到那種淡淡的臭味，他對野兒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不相信惡臭從她身上發出。
　　但等他情懷大發，抱起野兒，那惡心的臭味沖鼻而入，立刻就產生要吐的感覺，這臭味從野兒身上發出不會錯，他再想不到，心目中聖潔的野兒身上竟會發出這種惡心的臭味來。
　　這臭味令他舉動失儀，魯莽的摔下野兒，他自知這舉動太傷野兒的心了，但他無法解釋，極力忍住要吐的感覺，本要問野兒妳身上怎會有種臭味，才說壹個“妳”字，喉嚨裏的黃水真往外冒，他不願再失儀，當野兒面大吐特吐，所以逃走得好快，直等奔下峰，野兒聽不見，看不見，才傾吐而出。
　　天亮了，芮瑋怕老嫗來時看到自己，拖著疲憊的身體，懷著無法解釋的疑問離開少華山。
　　同州府華陰縣在太華山與少華山之間。
　　芮瑋沈重的腳步，慢慢走到華陰縣，已是午正時光，肚子感到實在餓了，找到壹家飯店正要過去買食，忽見飯店前走過壹條熟悉的影子，大叫道：“秦百齡，秦百齡……”
　　那條影子的確是秦百齡，整條街被芮瑋的喊聲驚得回過頭來，他卻好像沒有聽到，匆忙消失在道上來往的人群中。
　　芮瑋豈肯放松他，背上附骨針迄今未取出，壹想到就恨此人陰險的詭謀，雖說自己願意上鉤，但他利用自己教自己闖關達到他的目的，實在可恨。
　　他若存心相助，該說明闖關的後果，不該不加說明，若非破嗔、破悲和野兒相好，這不害得野兒平日無故地被如夢大師定罪？
　　芮瑋跟著秦百齡的去路追去，來到郊外，壹路上仿佛看到他的背影，怎麽壹刻就不見了。
　　正仔細找，身後笑問道：“老弟，妳找我是不？”
　　芮瑋大驚回身，站在身後的不是秦百齡是誰，這卑鄙的老家夥輕功確是太高了。
　　芮瑋看到他，怒氣上湧，神色間敵意自現，卻故作鎮靜道：“我正有要事請問。”
　　秦百齡笑道：“很好，很好，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背轉身找地方的樣子，卻突然壹指彈出。
　　芮瑋沒有防備，被秦百齡彈住麻穴，咕咚跌倒。
　　秦百齡挾起他，得意道：“這樣咱們說時，我才放心。”
　　找到壹處偏僻的林內放了下來。
　　芮瑋躺在草地上，氣得肚子幾乎要炸破，問道：“我與妳非敵非仇，為何無恥暗算？”
　　秦百齡呵呵笑道：“不錯，咱們本就非敵非仇，可是妳臉上告訴我，對我有成見呢，懷著成見說話，壹發起火來難免傷了和氣，這樣有人發不起來，可以慢慢解釋，是不是，老弟？”
　　芮瑋暗罵自己沈不住氣，但由此可見秦百齡老奸巨猾，處處防著別人，此人為禍起來，著實要大大攪亂江湖平靜，掀起無邊風波。
　　秦百齡坐在芮瑋面前，笑道：“妳有什麽要事請問可以問了。”
　　芮瑋索性破臉罵道：“秦百齡，我本來十分尊重妳，現在我卻要說妳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性格耿直的人，雖受制於人也不會屈服的，芮瑋本要罵他的話，照舊罵了。
　　秦百齡臉上壹陣邪笑道：“怎麽樣，老夫看人十算十準，不錯吧，妳的確對我有成見了，這——我該說妳不對了，老夫幫妳忙還不夠嗎？不感激我反而罵我，怎麽說也不對啊廠
　　芮瑋怒笑道：”哈，妳是存心幫忙我指點明路，還是利用我，利用我為妳打開妳無法通過的壹關！“
　　秦百齡虛偽的笑容頓斂，陰狠道：”老弟，妳知道我的秘密了，這可不妙，唔，是誰告訴妳我在利用妳？“想了想，突然擊掌道：”對，準是偷聽老夫和如夢大師說話的那人，快說他是誰？“
　　芮瑋冷笑道：”妳這狡黠的頭腦，難道想不出她是誰？“
　　秦百齡自命聰明，不再追問芮瑋，喃喃自語道：”天下能偷進慈悲庵跟在老夫身後的人，屈指難數得出幾位來，比我輕功還高？唔！唔！又與妳有情……“
　　突然想起同如夢大師追出時，偷聽那人背影好像是位女子，頓時知道是誰了，猛地拍膝道：”對，天下惟有無影門的輕功高過老夫，老弟，妳不說我也知道了，她是妳相好，也是妳的主人——買影人之壹，白燕，對不對？“
　　芮瑋怒道：”閣下嘴巴幹凈點，誰是我的相好啦。“
　　秦百齡哈哈笑道：”在老夫面前還想否認，無影門裏的事我清清楚楚，相好這名詞說得好聽點，說得難聽點該稱姘頭，老弟，妳那姘頭床上功夫不錯吧？“
　　芮瑋掙紅著臉道：”妳再胡說八道，總有壹天教妳嘗我的耳括子。“
　　秦百齡摸摸嘴巴道：”這倒有可能，唉，妳有了硬靠山我可不敢得罪妳啦，只恨我秦百齡老了，否則我有了這臉蛋子，也不會教妳去找買影人，自個找羅，雖說影子賣了失了自由，但換來硬靠山又有艷福可享，何樂不為。“
　　芮瑋”呸“地吐了壹口唾沫，罵道：”下流卑鄙！“
　　秦百齡搖頭道：”這句話妳罵自己啦，我說是說，妳卻真的影子賣了，目前看來妳還沒享到艷福可是別急，白燕不會放過妳的，借種子是她們無影門每名弟子必經的壹步，沒有妳，白燕那處女種子哪裏去借。“
　　芮瑋好奇心起，問道：”妳說什麽，借什麽種子？“
　　秦百齡神秘壹笑：”這話說來話長啦，我跟妳拉個交情吧，只是以後妳老弟有辦法時不要忘了老哥，老哥還有請妳幫忙的地方呢！“
　　忽於此時，森林那頭壹聲女人尖叫，繼而吶喊嘶叫：”不，不行，救命啊，救命啊……“
　　秦百齡嘻笑道：”老弟有好戲看啦，咱們去瞧瞧。“
　　挾起芮瑋，悄悄往聲來處掠去。
　　芮瑋俠義心腸，恨不得秦百齡跑得快點，去解救那位吶喊受難的女子，但見秦百齡跑得夠快了，然而他竟是存心看熱鬧，縱上壹棵密葉的樹丫中，偷偷窺看，無意解救的意思。
　　女子的嘶叫聲越來越尖銳，情勢已十分急迫，秦百齡卻含笑而觀，生似在看壹出刺激、逼真的戲，哪管別人的死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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