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暗流

　　出了老酒館，盧米安又開始躲躲藏藏。
　　他以這樣的狀態往回家時常走的那條路靠近著。
　　果不其然，他發現蓬斯.貝內其中壹個手下正縮在道旁綠樹後，觀察著來往的行人。
　　本堂神甫真是不達目的不停止啊……盧米安忍不住在心裏發出了壹聲感嘆。
　　而最為重要的是，自己還沒法做有效的反擊。
　　這壹是他個人能力有限，二是本堂神甫真要出了什麽意外，必然會驚動達列日地區的“永恒烈陽”教會，到時候，肯定有宗教裁判所的人過來調查，這對奧蘿爾來說，是非常危險的壹件事情。
　　除非被逼到沒有退路，已然決定放棄這裏，轉移到別的地方，否則盧米安也就能搞搞本堂神甫的隱私，看能不能通過醜聞的曝光，讓他被調去某個修道院“養老”。
　　而且，曝光醜聞也得有技巧，就像之前讓外鄉人撞破本堂神甫和普阿利斯夫人偷情壹樣。
　　盧米安之所以不廣泛宣揚這件事情，是因為不想把自己放到顯眼的位置，據他觀察，行政官兼領地法官貝奧斯特是壹個非常在意面子的人，如果自己把普阿利斯夫人的事情抖露出去，換來的絕對不會是貝奧斯特的感激，大概率是仇恨和敵視。
　　那樣壹來，面對本堂神甫加行政官的雙重打擊，盧米安肯定得逃離科爾杜村了。
　　他小心謹慎地繞到了另外壹條夾在幾棟房屋間的路。
　　沿途之上，盧米安不斷地借助墻壁、門扉、樹木等隱藏著自己的身形，快靠近“出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紀堯姆，為什麽不直接在夜裏去奧蘿爾家抓那個小子？現在這樣整天到處找他埋伏他根本不會有什麽作用，純粹地浪費我們的時間，他狡猾的就像是山裏的野狼。”蓬斯.貝內那熟悉的粗獷嗓音傳入了盧米安的耳朵，“我知道奧蘿爾很能打，但我們有這麽多人，還能去城裏找幫手。”
　　紀堯姆……本堂神甫也在這裏啊……盧米安停了下來，縮往墻角，打算聽壹聽本堂神甫會怎麽回答，會對自己的事情做什麽安排。
　　紀堯姆.貝內的嗓音帶著點磁性：
　　“妳不會以為奧蘿爾只有表現出來的這點能力吧？
　　“她很可能擁有著我不具備的超凡力量。”
　　“啊……”蓬斯.貝內明顯有些驚訝，“她是女巫？紀堯姆，那妳為什麽不去達列日，找裁判所的人來？能抓住壹個真正的女巫，教會肯定會獎賞妳，到時候，妳很有可能獲得妳渴望很久的超凡力量。”
　　“蠢貨。”紀堯姆.貝內直接罵了弟弟壹句，“現在村裏是什麽情況，妳還不清楚？裁判所的人鼻子和狗壹樣，不會放過壹點異常，到時候，麻煩就大了。
　　“就算奧蘿爾真的想對付我們，我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不到最後，不要驚動裁判所的人。”
　　所以，現在村裏究竟是什麽情況？盧米安對這點非常重視和好奇。
　　結合他之前註意到的壹些反常現象，他懷疑村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在醞釀，在發展，如同平靜海面下的洶湧暗流。
　　讓他失望的是，蓬斯.貝內沒有展開這個話題，更關註另外壹點：
　　“妳有什麽辦法對付壹位女巫？”
　　“妳不需要知道。”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沈聲說道，“接下來，對付盧米安的事情可以放壹放，但表面的樣子還是要扮演好，不能讓人懷疑我報復的意誌，這會讓那幾個外鄉人聯想到某些方面，產生不好的影響。妳們現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挨個叮囑相關的人，嚇壹嚇可能有所察覺的那些鄉巴佬，不讓他們在那幾個外鄉人面前說漏嘴。”
　　“紀堯姆，妳的意思是那幾個外鄉人是來查那件事情的？”蓬斯.貝內明顯有些害怕和擔心。
　　妳看看妳，光長肌肉，不長腦子，不像伱哥哥那麽鎮定、冷靜，天生就是壹個領導者……盧米安在心裏嘲笑起蓬斯.貝內。
　　雖然他很討厭本堂神甫，覺得這家夥簡直是匹種馬，為人又粗俗又貪婪，完全不像神職人員，但在鄉下地方，粗暴、野蠻、強勢、直接的行事風格反而更讓人折服，再加上地位、權勢、財富和清醒的頭腦、足夠的智慧、不錯的口才，就連盧米安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確實有些魅力，很容易就讓周圍的人崇拜他、依賴他。
　　紀堯姆.貝內冷笑了壹聲：
　　“不用擔心，只要那幾個外鄉人拿不到真正的證據，我就依然是科爾杜村的本堂神甫。
　　“蓬斯，妳要記住，統治壹個地方不能全靠威懾、恐怖和鎮壓，那樣將永遠無法獲得安寧，得不到想要的效果，教會難道希望自己獲得的是壹個廢墟，壹個無法繳納稅收的地方？既然不可能殺掉這裏所有的成年人，那我們就需要壹些朋友、壹些追隨者，為此可以給他們壹定的保護。
　　“教會讓我們主導這裏的事務而不是派外面的人來，就因為我們是本地人，有親戚，有朋友，有追隨者，能幫助他們更好地控制這裏，不會搞得壹團糟，所以，只要沒有足夠的證據，上面肯定會選擇繼續相信我。
　　“好了，我回教堂了。”
　　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也能蠱惑人，但本堂神甫，妳的見識和眼光還是只局限在達列日地區啊……我聽奧蘿爾說過，在別的地方，面對壹些被邪神嚴重汙染的村落，教會選擇的是徹底毀滅，把相應的地方變成廢墟，到時候，不僅所有成年人，就連孩子們，也都會被殺掉……盧米安剛才差點被紀堯姆.貝內“說服”，還好，奧蘿爾時常給他講“永恒烈陽”教會、“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的恐怖。
　　等本堂神甫離開，盧米安又換了條路，順利回到了家裏。
　　烤爐旁，系著白色圍裙的奧蘿爾正在忙碌。
　　“妳在做什麽？”盧米安好奇問道。
　　現在距離午餐還有兩個多小時呢。
　　奧蘿爾將垂落的金色發絲撩到耳後，笑著說道：
　　“試著做壹種新口味的吐司，米吐司。”
　　“妳不用這麽麻煩的……”盧米安頓時有些感動。
　　他以為奧蘿爾是為了讓自己吃得更好。
　　奧蘿爾噗呲笑道：
　　“妳想哪去了，不要這麽自戀好不好？
　　“對我來說，做菜做面包是壹種娛樂方式，是打發時間的有效手段，明白嗎？”
　　“那妳為什麽不愛出門，外面有更多的娛樂？”盧米安壹直覺得奧蘿爾是太在意巫師身份可能帶來的危險，才經常把自己關在家裏。
　　奧蘿爾側過腦袋，瞪著他道：
　　“喝酒打牌嗎？
　　“記住，我即世界，不假外求。”
　　盧米安能聽懂前面半句，後面就很茫然了：
　　“啊？
　　“可以解釋壹下是什麽意思嗎？”
　　奧蘿爾橫了他壹眼：
　　“簡單來說就是，妳姐姐我啊，大部分時候是社交恐懼癥患者！”
　　“什麽叫大部分時候是？”盧米安疑惑反問。
　　“人是矛盾的綜合體。”奧蘿爾把視線又轉回了烤爐，“妳不記得嗎？有的時候我特別健談，特別願意出去聽老太太們講流言，然後逗小孩子們，給他們講故事，有時候還會發瘋，借普阿利斯夫人那匹小馬騎，在山裏亂轉，肆意奔馳，大聲喊叫。”
　　那種時候的妳，閃亮得就像是沐浴著清晨露水的玫瑰，吸引人靠近，又會將人刺傷……盧米安忍不住在心裏咕噥了壹句。
　　因為提到了普阿利斯夫人，所以盧米安直接改變了話題：
　　“奧蘿爾，呃，姐姐，我剛聽到了壹個傳聞，關於普阿利斯夫人的。”
　　“什麽？”奧蘿爾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奇。
　　“她是壹個巫師，能和死者的靈魂交流……”盧米安把阿娃說的那些告訴了姐姐，同時也講了自己註意到的異常和本堂神甫紀堯姆.貝內的話語。
　　奧蘿爾中斷了手頭的工作，認真聽完了弟弟的講述。
　　她的表情明顯凝重了幾分。
　　等盧米安說完，奧蘿爾露出笑容，寬慰起弟弟：
　　“不用太過擔心，那三個外鄉人應該是沖著本堂神甫他們私下裏做的某件事情來的，那很可能與普阿利斯夫人有關。
　　“妳暫時不要去招惹普阿利斯夫人了，我會註意著他們的。
　　“妳多在村裏轉轉，多和那幾個外鄉人接觸，看能不能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壹回事，呵呵，相比較而言，那位給妳‘權杖’牌的女士更值得我們在意。
　　“如果局勢確實在惡化，我們就得考慮離開科爾杜村了，嗯，現在就可以做些準備。”
　　“好。”盧米安對姐姐的應對深表贊同。
　　頓了頓，他略感好奇地問道：
　　“奧蘿爾，如果真的要離開科爾杜村，妳打算去哪裏定居？”
　　“去特裏爾！”奧蘿爾毫不猶豫。
　　特裏爾是因蒂斯共和國的首都，全大陸文化藝術的中心。
　　“為什麽啊？”雖然盧米安自己想的也是特裏爾，但還是隨口追問了壹句。
　　——每壹個因蒂斯人都想去特裏爾。
　　而在特裏爾人眼裏，因蒂斯只有特裏爾人和外省人兩種。
　　奧蘿爾悠然神往道：
　　“壹位預言家曾經說過：
　　“只要特裏爾仍在，世間歡樂長存。”（註1）
　　註1：改自，諾查丹瑪斯，《百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