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第六章,地頭蛇
天魔 by 棺材裏的笑聲
2023-2-10 21:56
夜近星稀,晚飯料理得很簡單。高憐心和被吩咐不能起身的張媽媽在屋內用膳,高興地享受壹頓劉奶奶精心準備的藥膳,吃完之後,就在屋裏做著女紅聊家常。而楊存的命明顯沒她們那麽好,眼前擺的是壹鍋雜糧粥和幾盤下粥的小菜而已。
粗茶淡飯,但真是別有壹番滋味。吃完飯後,時敬天也不敢倚仗杭州名醫的身份托大,或許他也清楚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身份,所以就忙著收拾桌子跑去洗碗。
龍池在壹旁看著,似乎覺得有點好笑,盡管不是嘲笑的意思,不過倒也樂了大半天。
“龍池,這是為師給妳的見面禮,看看滿不滿意。”
劉奶奶壹邊燒水煮茶,壹邊突然掏出了兩個小瓶子遞給龍池。
“老師,這是什麽?”
龍池接過來,只打開第壹個瓶子壹聞,整個人頓時壹震,很是驚訝的說:“這……這是妖骨花的花汁!”
“沒錯。”
劉奶奶嘆息壹聲,手指慢慢搭上龍池的脈門,輕聲說:“醫者不能自醫,妳長期生活在陰暗潮濕之地,又接觸那麽多劇毒之物,身體看似強健,但也埋有隱患。這妖骨花如果到了妳手,妳恐怕會將它煉成天下難尋的靈毒,所以為師將它變成善藥,想助妳先治好身體的隱疾。”
“謝謝老師。”
龍池喉口動了壹下,眼眶隱約有些濕潤。
“那是……角蜥王的血。”
劉奶奶猶豫壹下,最後還是嘆息壹聲說:“妳到底身負何等的血海深仇老身不知道,但老身明白那些毒物是妳保命的根本。妳的蛇剩沒多少,慢慢餵飲它們蜥王血,會讓靈蛇帶子,到時候毒性也會更強,這樣也有助於妳躲避朝廷的追殺。”
“弟子謝過!”
龍池聲音微微哽咽著,卻沒哭出來。
“妳先下去吧,我有事想和公爺談壹下。”
劉奶奶和藹的壹笑,龍池也沒多說,馬上就跑回屋外馬車旁。或許是太久沒感受到人性的溫暖,感覺他走路時的步伐顯得有些紊亂。
院子內就只剩楊存和劉奶奶二人。劉奶奶沈吟壹下,這才開口說:“公爺,關於高憐心之事,老身想和您談壹下。”
“您說吧。”
楊存滿面認真。
“高家雖然家道中落,但到底曾是壹方名門。”
劉奶奶遲疑壹下,但還是繼續說道:“公爺雖然位列三公,尊貴無比,但高家也不是壹般的平民百姓。高憐心是曾落難,但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如此無名無分的居於公爺府上,似乎有些不妥。”
“不知奶奶有何高見?”
楊存壹聽也深表贊同。倒不是自己介意,只是這樣的情況外人難免會詬病高憐心不是良家女子。遠的不說,就連楊術都對此頗有微詞,可想而知,這年頭的人骨子裏還是很保守。
高家的慘案雖說在蕭九事發以後都已經平反,但說到底家道是真的中落。即使高楊成曾是宮裏首屈壹指的禦醫,可在門當戶對思想嚴重的現在,他的家世遠不可能與位列三公的楊存相比。所以楊術表面上不說,心裏卻反對楊存身邊總帶著這麽壹個曾經的犯官之後,畢竟這或多或少也會惹來對楊存不利的流言蜚語。
“暫時先讓高憐心待在我這吧。”
劉奶奶沈吟壹下,試探著說:“他爺爺高老爺子的醫術近乎失傳,身為高家之後,她理當習得祖傳之術。暫且就讓她與我同住,等到公爺能明媒正娶之時,再將她風風光光接過門去……”
“不行!”
她話還沒說完,楊存馬上搖了搖頭說:“劉奶奶此地雖然仙山靈地,但卻地處偏遠!生活起居多有不便,何況……”
猶豫壹下,楊存還是接著說:“何況您說高家曾是名門大戶,若是居於此高山密林之間,不見紅墻綠瓦,此等寒酸豈不是辱沒高家門楣。”
“這倒是老身欠缺考慮了!”
劉奶奶沒想到楊存會這麽說,頓時楞了壹下,馬上面有愧色,又似乎想起什麽,馬上喊著:“敬天,敬天……”
“老師有什麽吩咐?”
剛洗完碗的時敬天還沒來得及擦幹手上的水,馬上壹臉狼狽跑了過來。
“幾年前,妳們是否在山下替為師修繕府邸?”
劉奶奶此時的神色顯得極其嚴肅。
“是的,不只弟子,其他幾位師兄弟也分別為恩師修繕頤養天年之地,均在這座山腳下。”
時敬天似乎沒見過劉奶奶這麽認真的時候,語氣壹時顯得有些忐忑,也有些無奈的說:“老師,這深山密林雖然是世外仙地,但您這鶴發之年獨居於此深山中,弟子們深感不安。上次您過大壽的時候,既不準操辦,更不準弟子們恭賀,又不準弟子略備薄禮。敬天明白老師清心寡欲之心,但也請老師給弟子們壹個盡孝的機會。那座山下好幾處莊園和府邸年年都有人打掃,就只等恩師肯移步壹居而已,弟子們……”
“敬天。”
劉奶奶沈吟壹下,囑咐說:“這次妳下山,為師就托妳辦壹件事。既然是妳們的孝心,為師再推辭也說不過去。妳就聯系那些孩子們,將這幾座莊園都添置在壹起吧,為師老了,也想下山住住。”
“是,老師。”
時敬天頓時眼前壹亮,難掩欣喜的說:“老師您終於想通了。敬天別的不敢保證,這些師兄弟們可都是壹片孝心,這座山底下的好幾座莊園府邸可都還留著呢。既然師父您開口了,那敬天就連夜聯系他們,大家出資將那座山腳下的地全買了,替師父師父修繕壹座頤養天年的樂所。”
“難為妳們了。”
劉奶奶欣慰地點了點頭。
“恩師言重了。”
時敬天漲紅著臉,滿臉興奮的說:“恩師對我等大恩大德,粉身碎骨尚且難以為報,如今老師肯給我們這些弟子盡孝的機會,已經是我等的福分了。弟子深知老師不喜奢華,自得安排妥當,確保府邸幽雅而不失清靜。”
“妳先去休息吧。”
劉奶奶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這次要讓妳們破費了,老身真是過意不去。”
“恩師您這是在折煞徒兒。”
時敬天頓時惶恐的跪下來,不安的說:“恩師肯給徒兒盡孝的機會,徒兒感激不盡,自當竭盡所能伺候恩師晚年安樂。師兄弟們也早有此念,若不是老師清心寡欲,舍不得這片青山綠水,弟子們也能早日盡孝。如今老師肯從山林移步已是不易,敬天定當盡忠盡孝,伺候恩師頤養天年。”
“妳們有心了。”
劉奶奶笑著揮了揮手,時敬天實在難掩壹時的興奮,脹紅著臉就退了下去。
“您真要搬下山去住,舍得這片洞天福地嗎?”
楊存腦子裏想起那處山崖吊橋,倒是突然有幾分不甘心。
“老身棺材都走進壹半了,哪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
劉奶奶開了壹下玩笑,突然又滿臉嚴肅的問:“公爺,老身只想知道妳是不是真心想迎娶高憐心過門?”
“您說呢?”
楊存不答反問,津門之事,恐怕劉奶奶已經知曉。如果說那時是因為壹時對她美貌的迷戀,那現在可以說這個女孩的溫柔體貼、矜持和善解人意讓楊存已經離不開她。高憐心在溫柔的外表下有壹顆剛烈的心,這更讓楊存在對她喜愛之余又有些尊敬,這也是這麽久時間以來楊存克制著不對她毛手毛腳的原因。
“罷了,是老身多慮了。”
劉奶奶慈祥的笑了壹下,輕聲說:“公爺,既然如此,那擇個黃道吉日,我就與高憐心和玉環移居山下,到時候老身會將壹身醫術全教予高憐心。老身不奢望她將高家醫術發揚光大,只希望這衣缽後繼有人而已。”
“奶奶,楊存有壹慮,不知該不該問!”
楊存控制不住心裏的疑惑,立刻臉色嚴肅的問了壹聲。
“公爺,請說吧。”
劉奶奶眼看楊存突然這麽認真,態度也變得謹慎起來。
“您……是不是和高老爺子有壹腿啊?”
楊存的神色頓時變得猥褻無比,用最大的誠意問出自己壹時很疑惑的問題。
“啊……”
年事已高的劉奶奶突然面紅如血,驚叫壹聲,既是惱怒又帶著嬌嗔,手壹揮,巴掌速度之快,簡直是天下第壹武功,快如閃電……
杭州城外,城郊是前所未聞的熱鬧。各個客棧裏頭都住滿來此投宿躲避城內災禍的百姓。這幾天怪物傷人的消息實在鬧得沸沸揚揚。不僅是陳老爺子家遭到毒手,更有不少巡夜的捕快也因壹時大意被藥屍所殺,死態之骸人,即使官府刻意封鎖消息,但也讓城內人心惶惶,百姓們終日不得安生。
接連幾夜都有人在夜行時遇害。死狀無壹不是屍殘破敗,被咬得血肉模糊,而且壹個個據說被掏心而食,連整具屍體也都變成紫黑色!這不是傳說中的僵屍是什麽?這幾天別說是百姓,就連衙門的捕快都不敢再夜出,夜晚歌舞升平的杭州城,壹入夜就變得如同死城般寂靜。
面對這樣的情況,杭州的官老爺們自然心急萬分,不僅請來道士做法,還請了不少的奇人前來,想盡快找出這些傷人的怪物。不過可笑的是,看似仙風道骨的神棍竟然在作法的時候被兩只藥屍咬死,這消息壹下子就傳了開來。
什麽僵屍不怕黑狗血、不怕桃木劍,甚至是穿心不死,百姓永遠是制造謠言最厲害的群體,沒多久就有什麽沈死西湖的歌妓冤魂不散、以前被某壹任知府害死的人返陽索命之類的版本層出不窮,編成書的話,簡直都可以挑戰《聊齋誌異》這部傳世神作。
捕快們都稱病在家,或者直接丟下鐵飯碗出城躲避禍害,這下子官府可頭疼了。晚上不能沒有巡夜的人,城門更不能沒有把守之人,無奈之下,只好請浙江總兵連夜抽調壹千多名兵力,暫時壓制壹下杭州城內越來越亂的情況。
現在在城門把守的清壹色都是盔甲在身的兵將。盤查起來更是嚴格,不管進出,甚至可以說是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壹輛風塵仆仆的馬車緩緩靠近城門,士兵們立刻揮手吆喝,示意下車接受檢查。
“這位軍爺,怎麽今兒個都換人了?”
時敬天駕著馬車,壹看眼前的人壹個都不認識,頓時楞了壹下。他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雖說不如老泰山般的手眼通天,不過這座杭州城裏不認識他的人還真沒幾個。
“哪那麽多話,下來,將身上的東西掏出來,還有車裏的!”
為首的士兵壹看時敬天穿著絲綢華服,眼前頓時壹亮,不過話還是說得很有禮貌。
“軍爺,我車內有病人,我是個大夫,是這城內……”
時敬天連忙解釋著。
“別廢話,趕緊下車,我們要檢查!”
士兵們脾氣暴躁,不等時敬天說完,就不由分說的上前,壹手抓住時敬天的衣服,就要把他往車下拖。
“好大的軍威啊!”
這時車內之人陰陽怪氣哼了壹下,車簾猛然翻開,壹只有力的手抓住士兵的手腕,只是看似輕柔的壹捏,那名士兵頓時痛得臉色瞬間蒼白,尖叫壹聲之後跪在地上。
“大膽!”
其他士兵壹看,立刻圍了上來,作勢就要拔出腰間的大刀。
“有妳們大膽嗎!”
楊存冷著臉走了出來,隨手壹丟,竟將那名膽敢冒犯的士兵丟出幾米遠。其他人壹看更有幾分惱怒,幾個士兵已經沈著臉將佩在腰間的大刀拔了出來。
青天白日,寒光滲人,百姓們立刻嚇了壹跳,連忙躲到壹旁。楊存負著雙手,板著壹張臉也不說話。這時那個摔倒在地的士兵立刻回過神來,又疼又氣的吼道:“還看什麽看,給我把這刁民拿……”
“是!”
其他人壹看眼前的楊存雖然力大,但卻壹副儒子的打扮,膽子壹壯,紛紛握緊兵器蠢蠢欲動。
“上梁不正下梁歪!”
楊存冷笑壹下,拳頭緊握。看來這個撒野的就是帶頭之人了,時敬天穿著華貴尚且受此苛刻對待,要是換成尋常百姓,可想而知會被欺壓到什麽地步。
“且慢!”
這時圍觀的百姓更多了。城內突然跑出數十名兵將,其中壹個身著虎頭金甲,戴五品軍帽,身材高大,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只是往那壹站,就是威風凜凜。這壹聲大喝雖然不含怒氣,但卻渾厚無比,叫人耳朵有點發疼。
“何人放肆!”
大漢帶著兵將走到最前面,怒目環視,頓時嚇得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壹下,不少孩童只壹看他的怒相就嚇得連連啼哭。
“稟屠將軍!”
那名士兵首領壹看,頓時不敢怠慢,壹邊揉著發疼的手壹邊指著楊存說:“這刁民居然拒檢,小的只是要他下車檢查而已,這廝竟然就出手傷人,實在目無王法。”
“瞎了妳的狗眼!”
屠浩擡頭看了壹下,眼前的俊雅少年,頓時神色壹楞,猛然怒喝壹聲,擡起巨大的手掌壹掌就將士兵首領打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
“末將屠浩參見敬國公!”
屠浩連忙單膝跪地,恭敬行了壹禮。他身後士兵壹看也不敢怠慢,跟著行了大禮。
“完了……”
士兵首領被打得嘴都合不攏,唾液和血水裏還有幾顆牙齒往下掉。只壹聽到這段話,他頓時眼前有些發黑,剛想站起來,頓時腿壹軟,又嚇得跪了下去。其他守門的士兵壹看哪個不害怕?這時候都跪倒壹片,壹個個戰戰兢兢,哪還有剛才的威風?
“公爺饒命啊,是小的瞎了狗眼……”
守門的士兵們頓時哭求不止,誰又能想到堂堂的國公會坐在這麽壹輛不起眼的馬車裏?
“屠將軍快請起。”
楊存連忙扶起屠浩溫和笑道:“幾日不見,將軍可還好?”
“托公爺的福,末將還行。”
屠浩站了起來,狠狠瞪壹眼依舊跪地的士兵們,沒好氣的說:“這幫長狗眼的玩意到底做了什麽錯事?竟然讓公爺如此生氣。”
楊存把經過壹說,屠浩頓時怒火大起:“豈有此理,這光天化日下真以為自己穿身皮毛就那麽囂張跋扈?來人!全部拿下,帶回去治罪!”
屠浩手壹揮,這幾個人全被綁了下去。
帶回去治罪,說得好聽!楊存在旁冷眼旁觀,不禁輕蔑的笑了壹下,自古兵家內結,真看不出這屠浩還是個護短的人啊!這壹綁回去無非就只是打幾下板子而已,說什麽軍法嚴明,都是騙小孩的把戲,不過壹句空話而已。
“好了好了,都沒事了!”
屠浩帶來的兵倒很聰明,壹邊驅趕著圍觀的百姓,壹邊自然取代守門的任務。
百姓們倒沒怎麽叫好,不過看得出這些士兵踢到鐵板讓他們感到很高興!只是不少人壹聽眼前的少年是世襲的敬國公倒是很驚訝,好奇的打量著楊存,似乎是比較著這個國公爺和過去的國公爺有何不同。
“公爺,借壹步說話。”
屠浩似乎看出楊存的不爽,馬上悄悄做了個手勢。
“時大夫,妳們先回去吧,稍後楊存再去拜訪。”
楊存不知道他這麽神秘要幹什麽,只能先找個借口支開時敬天。
“是,草民先告退了。”
時敬天連忙駕起馬車進城去。
圍觀的人群慢慢散去,楊存和屠浩壹起進城,他這壹身兵甲實在太顯眼,走了好壹段路才找到壹間茶樓,在三樓找了個幽靜的雅座。楊存落座以後,屠浩這才露出壹張苦瓜臉說:“公爺,不瞞您說,不是我不想嚴辦他們,只是這些家夥都不是我手裏的兵,屠浩雖然也很惱怒,但還是得考慮壹下我家世子的面子。”
“這些是哪來的兵?”
楊存倒是困惑了。
“余姚千衛所的兵。”
屠浩咬著牙說:“這幫家夥壹個個眼高於天,來了之後雖說還算聽話,但偶爾也會惹事生非。眼眼這杭州城內怪事壹樁接壹樁,實在缺人,而且當時借兵的時候還是我們世子親自開口,這會兒余姚總兵帶著人來了,我總不治他那些痞兵吧。”
“余姚的兵?”
楊存頓時有些驚訝。杭州有事抽調兵力,為什麽要從余姚抽這邊抽?近的有蕭山和臨安兩個衛所,余姚離此數百裏,完全沒必要從那麽遠的地方調兵。更何況定王世子無權在身,他又憑什麽能抽調千人衛的兵力?
“是……”
屠浩小心翼翼站起身,看了看外頭喧擾的人群,壹邊起身壹邊帶有歉意的說:“公爺,還請您海涵。目前末將還有軍務在身,不便多陪,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這幫不長眼的東西計較。”
“嗯,妳先去忙吧。”
楊存的腦子頓時有些困惑,但還是不便追問。
屠浩匆忙離去之後,楊存靜坐了壹會兒,品了壹會兒香茗以後這才結帳離開。
在路上稍微打聽壹下就直接來到城南。
城南之地也熱鬧非凡,稍微打聽幾句之後,就找到這壹帶最大的陳府。楊存還沒有走到門前,突然就有男男女女數十人走出來,時敬天也赫然在其中。為首的是壹個約莫五十幾歲,留著長須又帶著絲絲白發的老者,老者雖然年歲有點大,但身材之高大比起屠浩可壹點都不差。
“草民陳慶雷拜迎國公爺蒞臨寒舍。”
老者走路虎虎生風,虎背熊腰,壹點都不遜色於年輕人。臉色紅潤無比,看起來精神好得很。
“草民拜見國公爺。”
老者往前壹跪,身後壹家也全跪了下來。
“老爺子快請起。”
楊存壹看就知道眼前這是杭州最大的地頭蛇陳慶雷,連忙將他扶了起來,壹副謙虛的口吻說:“楊某雖然有爵位在身,但說到底是後生晚輩,受不得前輩這等大禮。”
“公爺出手救小兒壹命,草民實在無以為報啊……”
陳慶雷相當激動,起來以後就緊緊握住楊存的手,說起話來都有點顫抖了。
這雙巨大的手每壹寸肌膚都粗糙無比,每壹根手指上不同的關節處都長著厚厚的老繭,雖然只是平實的壹握,但卻力大無比。楊存頓時有些驚訝,因為眼前年近花甲的陳慶雷比自己還高,單從這雙手就不難判斷出老爺子的功夫絕對沒有因為歲月熗桑而遜色,反而因為歲月的沈澱更加老辣。
“老爺子客氣了。”
楊存連忙謙遜的說:“說起來都是我與令郎有緣,否則的話,即使有再好的地寶靈藥,無機緣巧合也無法救得令郎壹命。”
“公爺,請到寒舍歇壹下腳。”
陳慶雷連忙和家人壹起用隆重的大禮將楊存迎進府邸裏。
陳家不愧是杭州土生土長的大族,這府邸不說富麗堂皇,但也是巨大無比。
前院近百名精壯的年輕人正勤練武,或許是為了迎接貴客,即使是在這三伏天裏,大汗淋漓的他們也衣著整齊,沒有壹個人敢坦胸露背。眼看楊存過來,無不恭敬的行禮問好,雖說是江湖草莽,不過比起那些守門的兵痞可不知強了多少倍。
陳慶雷熱情拉著楊存的手,似乎是害怕家人太吵,所以先驅散眾家眷,只帶著楊存和時敬天壹起來到後院的主客廳裏。主次二落座,在陳慶雷的堅持下,楊存坐到主位上,丫鬟們馬上就奉上茶品,臨走時又好奇羞澀打量著這年輕的國公。
陳慶雷坐於下座,激動而又滿面感激,仔細打量著楊存,眼光之溫柔令楊存都有雞皮疙瘩掉壹地的感覺。良久以後,陳慶雷這才撫著白須爽朗的笑道:“公爺果真是少年英雄,雖說陳某初次相見,但您與令尊長得還真像啊!”
“原來老爺子認識家父啊。”
楊存倒不奇怪。世襲敬國公府壹直就在杭州,陳慶雷又是這裏的地頭蛇,認識楊鳴成也合情合理。
“數面之緣,莫逆之交。”
陳慶雷嘆息壹下,無不惋惜的說:“我與鳴成公爺雖然見面不多,不過甚是投緣。只是沒想到數年前匆匆壹別,他征戰沙場後竟然馬革裹屍,讓草民真是扼腕嘆息,天妒英才呀。”
“勞您掛念了。”
楊存自然知道這是客套話。楊鳴成少年時就已經混跡京城,在大婚後不久就開始征戰沙場,在杭州的日子本來就不多。何況以當時楊府壹王三公的風光,又豈是年輕時的陳慶雷所能高攀?
“今晚請公爺務必賞臉,品嘗壹下草民府裏的粗茶淡飯。”
陳慶雷看起來心情很高興,觀察著楊存的神色,馬上開口相邀。
“叨擾了。”
楊存也不拒絕,畢竟眼前的陳慶雷雖然無官無品,地位低微。
不過人家在杭州城裏混了那麽多年,手下萬余弟子,三教九流之事精通無比,結交此人倒也沒什麽壞處。
三人客氣說著話,時敬天在旁老實伺候著。大概的說了壹下恩師出手,大師兄又如何醫術高明治好陳家之子,又贊揚楊存是何等慷慨,贈予靈藥救得壹命。
這連環的馬屁拍得楊存都有點不好意思,陳慶雷更是感恩戴德。畢竟這可是陳家唯壹的香火,場面話說得再好聽,但幼子等於是他的命,這壹次死裏逃生,對偌大的陳家來說是比天塌下來還要大的事。
閑聊壹陣,當談到這次遇藥屍襲擊這件事時,陳慶雷臉色頓時有些發黑,咬牙切齒的說:“可惡的賊人龍池,此次我兒有此劫難,都是拜此賊子所賜!我陳家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好在我兒福大命大有貴人相助才能夠死裏逃生,否則斷了我陳家的香火,我就算死了,也沒臉見九泉之下的祖宗。”
“妳怎麽知道是他?”
楊存頓時沈吟壹下,旁邊的時敬天自然知曉兇手不是龍池,壹聽楊存的語氣不太好,臉色頓時有些蒼白。
“官府已經發出公告!”
陳慶雷壓抑壹下怒火,緩緩的說:“定王世子前兩日還親自來我府上說了此事,要我派弟子幫忙尋找此賊人的蹤影。何況這藥屍之事自古就是苗疆的傳聞,除了龍池以外,誰又懂得此等低邪之術!此次藥屍為亂,竟然連我兒此等幼童都不放過,實在可惡至極啊。”
“哦……”
楊存“哦”了壹聲不再多言,畢竟龍池的身份相當敏感,即使知道他是無辜的,不過這時候也不可能為他辯解。
“這個……嶽父大人,您看時候差不多了。”
時敬天在壹邊可怕了,心裏擔憂泰山大人再說下去會惹火楊存,連忙說:“我和公爺趕了那麽久的路,也是又餓又累,您看壹下這酒菜是不是能早點上來。”
“看我,都忘了。”
陳慶雷頓時壹拍腦子,壹邊朝外走壹邊滿是歉意的說:“公爺請見諒,草民這就去安排。”
陳慶雷說完立刻就跑去下堂,看來是要親自安排晚宴,畢竟對這樣的江湖草莽來說,能結識這種位名列三公的達官貴人可不是容易的事,即使他對楊存心存感激,不過也會壹己私念,這會兒當然生怕怠慢這位貴客。
“公爺……”
陳慶雷剛走,時敬天就跪倒在地,擦著滿頭冷汗,滿面蒼白的哀求說:“泰山大人並不知大師兄的身份,也不知幼子之命乃靠師兄妙手還陽,請公爺大人有大量,別見怪嶽父大人壹時的無知之言。”
“我知道。”
楊存深深嘆息壹聲,心裏倒是有些困惑。自己似乎沒必要那麽在乎吧?說起來自己和龍池非親非故,盡管把他當朋友看待,可事實上他給自己惹的麻煩還真是不少。
“謝公爺海涵。”
時敬天擦了壹頭的冷汗,這才敢戰戰兢兢站起身來。
陳家的晚宴並無多少有趣之處,這個龐大的家族有那麽多的女婿,壹個個拍起馬屁來爽不爽不知道,但絕對是唧唧喳喳就能把妳拍暈。更何況家裏小孩又多,壹個個跑來跑去鬧著,盡管是壹副壹家和睦的景況,不過對楊存來說實在太吵雜了,吵雜得叫人都快昏死過去。
敷衍的應付完了,面對壹大家子的感恩戴德,楊存就算臉皮再厚都被他們吹捧暈了。家宴結束後,陳家幾個有頭有臉的女婿還繼續巴結著楊存,楊存這時已經是恨不得能打他們壹頓了,如果不是顧慮自己壹向溫文儒雅的形象,他還真想把他們全打成豬頭,尤其是那壹張張滔滔不絕、比唐僧還要可怕的大嘴。
月上眉梢,繁星高掛,陳府門外,佯稱酒足飯飽的楊存在陳家壹家的簇擁下,總算有了脫身時候。這時陳慶雷依舊熱情的邀約著,就恨不能留楊存在他府上,找個沒嫁的閨女強奸楊存。其盛情叫人實在毛骨悚然,無福消受啊。
推脫客套壹番,正當楊存滿頭冷汗的時候,腦子突然壹顫,趕緊說:“對了老爺子,楊某有壹事相求。”
“公爺說什麽見外話。”
陳慶雷馬上臉壹板,信誓旦旦的說:“公爺有事盡管吩咐,就算您只缺個夜壺,陳某頭上還有這壹顆腦袋,公爺盡管拿去就是。公爺救我陳家香火之恩,即使祖宗九泉之下都理當跪地叩謝,公爺的吩咐,哪怕是砍頭之事,我陳慶雷也絕不皺半點眉頭。”
“那倒沒這麽嚴重。”
楊存連忙解釋說:“是這樣的,老爺子幫我留意壹下這兩日入城的外地人。壹個是落魄的中年乞丐,攜著壹名重傷在身的幼兒。”
“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陳慶雷馬上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您放心,在杭州這壹畝三分地上,我陳慶雷雖說只是個江湖草莽,但辦起事來您也別擔心,別說是壹對父子,就算是壹只螞蟻我會都幫您找出來。”
“勞煩老爺子了。”
楊存可真怕再和他客氣半天,連忙道了壹聲謝,牽起馬匹壹溜煙的跑了。